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汴梁三月,春意终于来到这座此刻地球上最为繁华的都市当中。

    汴河水涨,河弯回水处赶鸭人看着毛茸茸的小鸭在水中翻腾觅食。堤边柳树新抽枝条风中摇曳,汴河中虽然还不是纲船上驶的季节,商人却在窝了一冬之后早早回返汴梁,将整个大宋的各种货物贩到这天底下最为繁华的销金所在。

    水关处南北口音错杂,做往来客商生意的小贩竭力吆喝,水关左近的野球市子也开了张,穿着短打的球员们在球场上呼喝着拼抢做一团,闹得烟雾腾天。不仅左近闲汉在呐喊为双方助威,就是往来商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呆着脸看。这汴梁新式蹴鞠早有耳闻,现在一看,果然热闹!

    “刘小乙,好生伶俐!这球就似黏在身上也似,等闲三五个人厮抢不得!今年说不得要去金水桥大球市子走一遭!”

    整个汴梁一下都活了过来,冬天里在这大宋都城帝京发生的那许多事情,似乎就为最为会生活的汴梁百姓忘到了脑后。

    就是在酒肆茶坊当中有外来客商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太上如何?那位燕郡王现在又是如何?大宋百余年,未曾出过此等人物,朝中相公难道就只是看着?”

    汴梁闲汉往往就挑着眉毛咄的一声:“哪里的南蛮北侉,俺们汴梁的事情也是你问得的?朝中事自然有人操持,才开河捞出来的鱼脍难道也塞不住鸟嘴?”

    往往都门中人,几千年来都是最为热心谈论朝中政争话题的。大宋汴梁百姓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唯有此时特殊。二月二夜里那场惊变,数万都门禁军播乱全城。铁甲骑士踏破乱军,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做为逆乱之首被杀得人头滚滚。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让人如何再敢去回想?

    不管将来如何,此刻汴梁还笼罩在新鲜出炉的燕郡王的威风煞气当中。赵佶为太上,赵桓被废,赵楷为新君,茂德帝姬将尚燕郡王。都门禁军数十万,拣选出几万精锐。以前拱卫禁军为骨干,现屯兵于南门之外,以兵势压住汴梁朝局。

    更有都门禁军百余年积攒下来的基业,一朝为燕郡王所得。以石家父子与一些投效将门世家中人操持。多少产业都落入燕郡王手中,几十万前禁军革除兵藉之后在这些产业中为燕郡王效力。都门禁军世家百余年的地头蛇,不是那些一朝为官的文臣所能比,掌握在手中的都是利益最为丰厚的产业。一日所得。何止万贯?

    有兵有财,短时间内,燕郡王萧言势力冠绝汴梁,就算他刻意保持距离,不插手政事堂事物当中。将来到底如何,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至少现在。汴梁中人都怕了这个燕郡王,对他所为,哪怕市井偶语,也不敢多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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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南薰门外,新立未曾多久的新军营盘外。一个穿着旧日军中赤袄的汉子正懒洋洋的到河边打水。

    里许之外,就是占地阔大。气势恢宏的新立营盘。不知道多少人还在日夜赶工将这大营应有的一应建筑设施早日建成。到处都是竹木搭成的支架,小工们在内穿梭,领班大工扯开嗓门指挥。数十上百头牛拖着沉重碾盘,在压实操场。

    赶工同时,新入营军马也一指挥一指挥的拉出来操练。或练阵型,或练气力,或操器械。半完工的操场上喊声震天,军将来来去去督促指挥,乍暖还寒的天气当中也一个个满头大汗。传令骑手往还,卷起一路烟尘。

    多少年来,汴梁已无如此尚武气息!

    那汉子呆望一阵,就开始将挑着的木桶放下打水。正在此时,就听见马蹄声脚步声响动,转头一望。正是一个壮健汉子一人牵了三匹马,正边走边遛。瞧见打水汉子招呼一声:“王大,遮没是来打水?今日你们那一营什么吃食?俺们几日来每日一肉,却没什么好菜蔬下饭,直是燥出火来,难熬,难熬啊。”

    打水汉子正唤作王大,世代都在禁军当中为役。上追先祖,可以论到当年郭雀儿时就在汴梁充军汉了。很是上过不少阵,立过多少军功。可是到他这一代,不知道几代多少年未曾披过甲胄,拿过兵刃,踏实操练一场了。每日都在军将开的正店当中帮厨,勉强过活。

    萧言将都门禁军大刀阔斧的改为神武常胜军建制,除了拣选两三万战兵之外。其他禁军都要有安置,无非就是将他们革除兵藉彻底安置到原来禁军军将把持的产业当中,还有一部分未曾参与二月二兵变,又老实可用的,就入营为辅军夫役,也吃一份粮饷。王大就被选中,加上还有操持吃食的本事,就为了一火头军。

    和他打招呼这牵马汉子,正是王大老相识。叫做鲁勇。当日因为有勇力又甚桀骜,不肯老实被上官盘剥,就给打发到拱卫禁军,裁撤之后很是吃了些苦头。后来豁出去随人去北地贩马,倒是练出一身本事胆色,马术也颇来得。二月二之变,也随着很是出了些气力,又随陈五婆反正得早,给收入神武常胜军中。顿时就得了个马军中使臣身份,每月四贯纯铜不杂交钞,还有一石米粮瞻家。吃营中的用营中的,日子顿时就滋润了起来。

    当日这些贩马客人往来,都在王大所在正店外打尖,一来二去和这鲁勇也就熟识了。当年鲁勇落魄,王大却是每月七折八扣有个几百文军饷领,还有二三斗陈粮。在正店为厨役纵然上官盘剥得狠,吃了朝廷粮饷就不给为厨役的工食钱。可总能混点吃食用来瞻家。而鲁勇随人贩马。不仅要卖命,而且按照此时规矩。贩马来去一次,往往半年才结算工食。到手也就是几个可怜的卖命钱,王大和他还算谈得来,从牙缝里面周济过鲁勇数次,两人就算是有些交情。

    听到鲁勇话似抱怨实则炫耀,想到自己现在只拿一贯三百钱五斗粮为夫役伺候这些战兵———纵然比以前克扣之后所得强胜许多。王大心里总有些酸溜溜的,当下答应了一声:“鲁大郎,你不是为使臣么?怎么遛马还要自家来?底下军卒不服你还是怎的?要不要俺教你吃大营饭的本事?”

    鲁勇一摆手:“别提那些新卒!骑马都不利索。还说什么照应马?马娇贵得很,你对它好一分,战阵上它才回报你一分。骑了马之后就要让马饮水,也不知道收收汗,不怕吃住什么毛病来?左右俺也没什么鸟相干,就牵马遛遛。没想到撞见王大郎,哪日营中不操。俺请王大郎吃酒!”

    王大嘿的一声,不知道答什么话好。马上本事,他不懂半点。看到鲁勇那一副行家的模样,更觉得有些酸。现下在燕郡王麾下,却是这些厮杀汉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