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燕萧言身边亲卫出而领军,哪怕他才到檀州没有多久,只要他有号令,大家就是把命豁上,也只能去了。
对于这些国破家亡之人,萧言就是给了他们容身之所之人,也是给了他们一个卖命以博富贵希望之人。经历了乱世,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主君,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领军的那名貂帽都亲卫,眯着眼睛再寒风里面向北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往常北巡,都是这般安静么?”
诸名骑士对望,还是一名三十许面貌忠厚,身形粗壮的汉子策马凑近,摇头道:“就是数月前,也是总能遇见女真哨骑。有时候他们人多,俺们避让。有时候俺们人多,他们避让。如果避不开了,互相对冲,各自丢下几条人命也是常有的事情。反正不论俺们还是女真鞑子,都不能让对手轻易深入…………不过这几个月来,听别的巡哨队伍也说,女真鞑子竟似不见了踪迹,俺们军堡都向北推了百十里地。”
这汉子是辽东汉军出身,一家人在女真鞑子手里死了个干干净净。自入檀州军来,凡是出巡哨探,没一次不是抢着来的。手里也有了两条女真鞑子的性命。斩首就是军功,转眼间已经在檀州军中为都头的差遣,只要萧言能腾出手来正式铨叙一下,少不得就是一个大宋的小武官。瞧着这点希望,这汉子当差就更加勤谨了。此次北巡,就为这名貂帽都亲卫出身的军将之副手,奉命唯谨,极是得力。
这军将又是习惯性的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对。
他们这批,约有三十余人,在二月二宫变之后才选送往檀州军来。临行前萧言一个个亲自会面,交代了到此间该如何行事。
而且这军将还是从河东神武常胜军中抽出来的,此前在雁门大营参与过转运云内流民,逼迫河东缘边郡县的行动。因为表现出色,才被将军籍先转入貂帽都过渡,镀上这一层燕王心腹嫡系的金之后,再调往檀州军。
河东和汴梁情势,这军将都知晓一些。河东方面主力,已经被女真军马牵扯,汴梁中多是新军,骨干不足。而女真大军很有南下之势,就是不在当前,也就是年内的事情。燕王不管是不是要亲征河东,实力都需要补充,而檀州方面,就是现在最能抽调得出精锐的所在了。
他们这几十人作为最新一批到来的骨干,既要进一步加强对檀州军的掌控,随时等候萧言召唤。更要摸清楚女真东路军的动向。单单是应付宗翰一路,对燕王而言,都是一件吃力的事情。更不用说燕王在朝中朝外。满目皆敌!要是女真东路军宗望部更有随之南下之势。燕王面临的局势之劣,大宋面临的局势之劣,就是他这般位置不高的军将,想及都未免有些心惊胆战。
在这个燕王需要集中全部力量以应对眼前危局之际,燕地方向,绝对不能有什么意外!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汴梁召集檀州军的命令一时未曾传来之际,这批抽调而来的亲卫。纷纷率领各支哨探队伍,向北深入巡哨。檀州军中精锐战士好马,一时都为之抽调一空。可如此大规模的威力搜索,至少在他这一路,都未曾发现任何女真军调动的踪迹。
看来近几个月来,女真东路军大规模的收缩,是实打实的事情了。
这个结果,让这个军将也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担心好,只是老卒的嗅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对经。
军将越想越深。情不自禁就喃喃自语:“西路女真鞑子,深冬就翻山越岭深入云内。没道理东路女真鞑子这般老实啊…………”
这次轮到他副手摇头了:“将主,西路女真鞑子占的什么地方?西北招讨司,倒塌岭招讨司,一帮骚鞑子的地方。除了羊马,再找不着什么值钱器物。就一个西京大同府左近有点模样,可没了云内诸州支应也就少了一大半热闹。西路的女真鞑子,在这般苦地方,还不想着早点将云内拿到手,好好享受一番?东路女真鞑子,占着中京上京,契丹权贵那么多的地方,就是比不及燕地,也够他们享用了。谁鸟耐烦这个天气南下厮杀?女真鞑子也只是个人,不是甚鸟牲口…………依着俺的想见,东路女真鞑子要动,总得等到秋高马肥才好大举南下,那才是要命的时节…………”
说到此处,这粗壮汉子面上阴云密布,似乎就想到了在女真鞑子兵锋下全家死绝,自己侥幸逃生的遭遇。一时间牙齿都咬出了声响。
那军将沉吟着点点头,又问了句:“你是和女真鞑子见过仗的,要是东路女真鞑子想全军而南,这个天候,需要多少时日?”
副手脸色仍然阴沉着,皱眉仔细寻思了一阵:“这个天候?只怕是难。现今动员大军,东路女真鞑子怕不有五六万?加上辅军生口还要翻几番。现今鞑子家当也重了,召集分屯军马怕不要一两个月时日。那时候天气也暖了,道路翻浆,走得加倍艰难些。想挨到檀州,从现在算起,没三四月不成…………而且放着俺们是死人不成?契丹那些贵人护步达岗一败,见着女真鞑子就丢了魂。俺们可是神武常胜军,杀过多少女真鞑子,有这些军马,后面再有援应,在燕地和女真鞑子拼一场,又直什么?”
现在这副手就已经夸称自家是神武常胜军了,倒是说得一点都不脸红。檀州经营两年,中枢控扼精骑,各处豪强依附。最主要背靠着大宋。这支萧言在燕地经营起来的军马,还真不惧和女真鞑子狠狠打上一场。因为萧言的存在,大宋还没倒了架子,燕地汉人,还没有对大宋那般失望轻蔑!
这副手说得甚有条理,而且明显自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提起女真鞑子也没什么惧意。这军将忍不住又高看了他一眼,朝他咧嘴笑笑,点头示意他说得不错。
这一笑却是壮起了副手的胆子,左右回顾一眼。见麾下骑士都在马上蜷着避风,都是老卒,知道这冰天雪地远途哨探需要节省体力精力。两个军将在这儿立马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早就没了兴趣,没人想过来凑个热闹。
副手凑得更近了一些,低声道:“将主,俺出巡的时候,在瓦子里面听闻了。那位萧爷爷在大宋当了大王,位高权重得了不得。俺们这支不尴不尬的军马,也快要真的变成大宋官军了吧?总说大宋繁华,俺还未曾见着,死了也闭不了眼睛…………俺先祖还是当年韩假父在高粱河俘虏过来的,正根的大宋官军。没奈何才做了契丹狗子头下人,传到如今……”
副手声音嘶哑了些,继续说道:“…………女真鞑子打来,契丹狗子跑个干净,俺一家死个精光。给契丹狗子卖命百年。就这么个下场…………总算抢出点骨殖。俺一路逃命一路随身带着。这儿不是俺们的家。要是能改成大宋官军,俺就告个假,去找找俺们家大宋的祖坟还在不在,将骨殖葬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以后萧爷爷一声号令,俺不豁出性命厮杀便是狗养的!死了也便罢了,要是能博点军功,萧爷爷恩典给个出身。俺也在大宋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下去,总算就是对得起祖宗了…………俺家世世代代,给萧爷爷卖命!将主,俺是实诚人,也不用哄俺,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一句话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