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在更深层看来,这个举动,却代表燕王萧言,此刻方寸已然有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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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沃渡口,黄河滔滔而过。

    不比后世黄河已经近于枯竭断流,此刻黄河,仍然是水面开阔,浩浩汤汤。行舟河心,两岸不辨牛马。

    而沿着黄河两岸,巨大坚固的河堤耸立,就是历朝历代治河不断的成果。

    汉家子民,依托这条母亲河而生,繁衍争战,在秦汉之际,就将自家疆域扩充到了鼎盛。将东亚膏腴之地,尽数踏在脚下。

    晋末五胡入主中原,在黄河两岸放马,焚掠屠杀。此间曾有汉家志士中流击水,最后却是浪遏飞舟。若非淝水一战,汉家气运几于衰竭!

    北方胡人,在无法最后摧毁汉家文明之后,终于选择了将自身汉化。

    然则这条大河孕育的最为顽强的子民,终究是挺过了那个黑暗时代。唐时再将汉家文明荣光,照亮了整个整个世界的天空!

    可从唐末以来,五代纷争,割让燕云,党项崛起。契丹之后,更有更凶残的女真。然赵宋末年,在经历了党争与几代荒唐皇帝之后,已然将自家的抵抗能力摧残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难道这条大河,又要再见证一次汉家文明的气运衰竭?

    方腾站在舟船之,看着无数拍碎在船头的浪花,抚今追昔,感慨无限。

    就算是方腾这等大宋富丽风流的画布下闻出了末世腐朽味道的聪明人,纵然感到了这个文明又一次的绝大危机。却也没有想到,在没有萧言的存在的时空。大宋北方,在女真摧残之后,只剩下87万户生灵。有汉家君主破天荒的逃到海上以避女真人兵锋,有风波亭,有符离集惨败之后砍下自家宰相的人头。更在百年之后,有崖山日落!

    此时虽然黑暗层层压来,却还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在不屈的奋斗。

    这希望何在?放眼左右,就在这滔滔黄河之上,无数舟船中的北上健儿身上。

    若是方腾自己追随的萧言,是普通权臣。这个时候正经路数就是收拢军马,然后分遣在汴梁周边的要隘处。地方强镇来讨,就和他们放对厮杀。到时候打出个成王败寇出来。全部重心都放在对内,哪怕女真强悍,就如后晋石敬瑭行事又怎的了?

    可萧言却没有这般做。而是将自家主力军马放在了河东云内。与女真死死相抗。自己身处汴梁。实力虚弱得让周遭政敌红着眼睛随时都会扑上来狠咬一口!

    因为始终将军力保持在对抗在女真的第一线上,萧言除了在汴梁有些布置之外,近畿之地,都无法掌握。更不用说始终保持着对地方强镇动向的打探了!

    此次中军北上,一路疾行。西沃渡口属于西京洛阳范围之内,地方官吏虽然客气应对,备船备粮。只等早早送这支军马过黄河入河东。稍稍动问一句关西动向,只是说西军安驻汛地。方宣抚因何动问?

    在西京地方官客气笑容背后,方腾如何看不出内里的紧张防范还有仇视。方腾也敢确信,正有一支关西而来人马,正疾疾向着汴梁方向而来!

    整个汴梁中枢,近畿之地,河北诸路,关西四路。此刻应该都在尽心竭力,对付这个唯一用尽实力在一线苦战,死死挡住女真胡虏的萧言!

    这个朝廷已然衰朽不堪到了这种地步,就是粉碎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是在这其间,还不能激起更大范围的内战。让虎视眈眈的女真更加轻易的就能杀入中原。其间费心劳神之处,已然远远过的所有人的想象!

    所以萧言,短短数年,就已然两鬓如霜。

    如此时局,孤军奋战,能否将这时运挽回?

    但尽心而为,男儿行事,俯仰无愧而已矣。

    成败利钝,听之而已。

    想到此间,方腾忍不住又摇摇头失笑。自家还是不脱文人气,总将最后结果归诸于天。可是萧言,哪怕是在万难之中,哪怕前途再不可测,还是和老天爷不死不休的纠缠,直到最后将胜利握在手中罢?

    有萧言始终挺直如剑的脊梁在,作为追随他的无数虎贲健儿,就心中有了底气。所以萧言一声号令,麾下英杰,就是舍死忘生的直冲而前!

    提举渡口转运事的大使,也随船在上,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伺候着这位方宣抚。

    大使是个四十许的风尘俗吏,现在还在选海沉沦。不过提举这黄河渡口转运事却是个天大的肥缺。每年转运到关西的资财粮饷,那是天文数字,每条船漂没一点,损耗报多一点,就足够多少人在这上头吃得脑满肠肥的了。对于这位和西京府尹沾点亲的大使而言,向来自诩自己不望更进一层,但为小吏傲啸风月而已。朱紫大员,只不愿意用正眼一觑。

    今日见到方腾已然为宣抚这等方面重臣,却还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就衣朱紫而悬金鱼袋,玉带缠腰,满满的年少英华,风神气度皎然。这位傲啸风月的大使,只觉得眼内出火。这时才现不是自家不愿为朱紫大员,实在是因为坐不到这个位置上而已…………

    嫉妒之余,当然就是恼恨了。西京府尹也交代了,必须一路陪同,直到这支军马全部踏入河东土地,然后北上去才则罢休。然后他们就不用回返西沃南渡了,而是逆流而上,直奔蒲津孟津这些上游渡口。等着载运由关西而来的西军精锐!

    现在汴梁以西,可堪装运大军的船只几乎都集中在这位大使手中了。原因无他,就是赶紧以最快度将方腾所部送过河去。然后再等着接疾疾东进的姚古所部。

    这等重任交给这位大使,一则是高位文臣,哪怕用得着西军,也雅不愿随船吃这趟辛苦。且不用出面,不管事态最终如何,总有转圜的余地,这是老官僚的不传心法。且重臣出面为船夫转运西军这些丘八,若是让武夫看低了,如何再制他们?就要展现出这等举重若轻,将武夫摆弄于掌心的气度。

    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西京本来就是汴梁中枢朝臣一旦宦海暂倦,养静的所在。在西京为官,公使钱都比其他地方丰厚个数成。此当春日,正是雅集无数的时候。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做到分内的事情也就算是难得勤谨了,岂不闻当年西京旧臣毫不理事,圣人还要遣使过来殷勤探问公使钱够不够使。如此先贤,正当效法。朝中大事,自有中枢那般仕途得意人去操持罢了。区区一个萧贼。两路强镇并。天下皆敌。还怕料理不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