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春日近畿,天气晴朗,日耀风清,唯有东面隐隐有尘沙卷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姚古呆着脸只是驻足观望,他这两千余骑熙河军将士队伍也拉得老长。怕不散出去有十几二十里路,前面停步,后面还在慢腾腾的赶过来。渐渐就越聚越多。

    姚古突然打马疾奔,直上路边一略高一些的山丘之上。一众军将也紧紧跟上。转眼间几十名熙河军将簇拥着姚古上得山丘,向东展望,各个脸色煞白。

    东面方向,正有大队骑军,分路向着这里卷来!

    汴梁近畿之地,平野开阔,并无南北向大水道经过,可称一马平川之地。而作为天下第一等繁盛的所在,道路也是四通八达,处处可以行进。纵然是便于天下资财转运汴梁,可也的确是四战之地,据守极其吃力。所以宋时无数次计议迁都,但总因为牵连太多而作罢。

    这些废话且不必说他,此刻就在这平野之地,无数道路之中,正有无数的骑军,翻卷着各色旗号,向着姚古方向卷来!前路一小队一小队的传骑正飞速的迎回去,正是要回报他们瞻看到的姚古军确切位置。

    除了这些有着完整建制,打着各个指挥旗号的经制军马之外。突在前面的,还有无数轻骑!

    这些轻骑队形散乱,马上健儿也服色不一,唯一所同就是仿佛是黏在马背上一般。只操短兵而负长弓,敌人不管走向何处,这些散乱轻骑都能追及而上,死死黏住,以弓矢骚扰,等待大队重骑赶上来扫荡!

    姚古和周遭军将,全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万骑奔涌卷动而掀起的烟尘,如天地间一堵巨墙一般向着自家这点军马缓缓压过来。

    姚古在这一刻就能确认,这是萧言的军马!他怎么就经营出这样庞大的一支骑兵集团?

    而这支骑兵集团,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汴梁,怎么就又向自己这里席卷而来?

    无数念头,就在姚古胸中涌动。想起萧言在燕地战事时尽力收揽本地流散汉军,想起萧言在檀州勾留了好长时间才赶到燕京,想起萧言在燕地不甚杀戮还尽力招抚流散之民去檀州安置。那时候西军上下,谁不笑萧言多事?他这等南归之人,朝廷还会放他在燕地么?还不得孤身去往汴梁!

    再想起萧言中军轻出,想起黄河上游突然绝迹的船只,想起萧言一向来的行事举动。

    在这一刻,姚古就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就是深沉的恐惧。自家怎么敢于如此几年前就着手布局,且行事果决刚烈的枭雄之辈为敌?

    萧言一定用黄河船只来回转运这些大军,接应燕地他的兵马南下,永宁军自然已经无能为力。然后平定了汴梁之后,又来转头解决熙河军!

    如此以快打快,千里转战,正是萧言伐燕之战中表现出来的特质!

    萧言…………不,燕王一定就在这万骑之中!

    姚平仲喃喃道:“爹爹,该如何是好?”

    姚古回首看看道路上仍然稀稀拉拉不成队列,已然是筋疲力尽的两千多军马。废然长叹:“掉头跑罢!运气好还能逃入西京。闭门自守!”

    姚平仲犹自追问:“运气不好呢?”

    姚古呸了一声。恨恨道:“若是运气不好被追及。要是燕王要俺们父子性命,说不得就拼死罢了。要是燕王许诺得活,俺们就只有降了!西军主力尚在,天下未附,燕王在河东又抗女真,他是与胡虏打到底的性子,俺们父子这脑袋,燕王还轻易砍不得。不过夺职编管罢了!”

    这一句话说完,姚古已经拨马就下山而走。不顾辛辛苦苦才赶到汴梁左近,恨不得三步就并作两步回转而去。

    纵然是对落入萧言掌中之后活命还有很大指望,可是权势地位就全没有了。带出来的熙河精锐,除了尾巴上那点之外,其余都得变成萧言囊中之物。剩下熙河那点基业,小种面前也守不住。如果能逃走,还是逃走为佳!了不得回去朝小种哭嚎乞求庇护,从此再为种家鞍前马后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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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阳津侧,永宁军营地。

    自从萧言燕地军马大举南下事先抢得黎阳津之后。永宁军已然彻底进退失据。萧言新练中军与燕地军马这么多,转运回汴梁最多也就七成。船队装运能力也有限。剩下近万军马,就近监视着同样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永宁军。

    而王禀和马扩宇文虚中三人,倒也沉得住气,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了。就地收拢永宁军人马,在黎阳津附近扎下营盘。但有给养所需,老实不客气的就向附近燕王驻军讨要。燕王这支军马还当真给。

    汴梁变乱,在三人料想,已然是萧言必胜之局。唯一担心的就是萧言会不会行事过猛,让这个大宋天下彻底四分五裂!

    三人几日来,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果然如三人预料,一舟自上游飘然而来。舟上载来天家使者,诏谕王禀马扩入京。宇文虚中不是明面上的人,自然不会载在诏谕之上。

    王禀马扩二话不说,就随天使登舟而去。宇文虚中也一笑跟随。三人弃了永宁军就这般走了。而永宁军上下也似乎知道早有这么一天,只是默送而已。

    黄河滔滔,夜色如漆。已然深夜,三人仍然久久立在船头。

    王禀突然开口:“叔通,子充,想些什么?”

    马扩轻轻道:“若是燕王大开杀戒,此刻就有谋朝篡逆之心,则某做鬼也不放过他。”

    宇文虚中轻笑一声:“若是燕王仍以大局为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争取到点时间用以集中麾下实力,与已然在云内的女真决战,更要抗很可能也随之南下的宗望所部。那时候又如何?”

    马扩默然,半晌之后才艰难的道:“先战女真!”

    王禀仍然不肯放过宇文虚中,问道:“叔通,你到底如何想?”

    宇文虚中沉吟一下,终于道:“若是没有女真这大敌在侧,则燕王两次在汴梁兴乱之举。不论是怎样获取了好处,最后都是自取灭亡。曹魏篡汉,司马代曹,两晋南朝东晋宋齐梁陈相禅代,北则隋文代宇文氏。莫不是在旧朝就有绝大根基!燕王纵然一时凭借兵强压服中枢,根基不固却是绝症,杀得越多,则异日反弹愈烈!

    然则异日女真南下,天崩地陷之际,燕王若能千里转战,击破女真卫此社稷,则根基虽不固,功业却补之有余,那时燕王才有深固不摇之势!以萧代赵,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