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卫禁军这个团体,在这一年来两度拨动汴梁风雨。有的人脱离了新军,有的人反而做了叛军。现在还在萧言这个团体中的并不算太多了。且也被分在了天武军和神卫军两军之中。
张家兄弟却一直老老实实的跟随着萧言不曾背离,北上之后,因为两人水性精熟,善于操舟。河北之地水道纵横,将来更有可能依托黄河而战。两人居然就被提拔成了都头差遣,现在更两船并肩,兄弟俩都在船头,只是死死的看着面前河道上散乱的敌船,看着那中段高高拱起的拦河水城,看着船头碎裂卡在水城上的李俊舟船,看着那满船伤亡殆尽,唯有一名高大军汉死死卡住船舵的血船!
要说厮杀之悍,对萧言的忠诚之高,对团体归属感之强,从龙之心之盛。资历甚浅的张家兄弟自然是远远不如萧言麾下那些起家班底。可是他们这支算是在天武军中别立的水营,白手起家组成一军,每日都一起在河上操练,闲时在一起吃酒打混,不时还拿着指挥使李俊的浑家开开玩笑。现在这么多弟兄前仆后继而上,在易水中陨落如雨,这个时候也直是红了眼睛,哪怕将自己撞得粉碎,也要冲过这直娘贼的拦河水城!
还要将所有敢于挡在面前的狗鞑子,全部赶下河去喂鱼!
宋军船队之中,这两条舟船上的船工也是张家兄弟精心挑选出来,扳桨用力足桨在水中行程长。虽然每条舟船都在竭尽全力前进,但是张家兄弟两船还是越众而出,领先了两个船身之多。
宋军舟船之上床弩不断激射,加以手弩呼啸而发,横扫岸上女真军马。长大床弩直射入渤海弩手阵中,这些依托水城而战一直射得甚是痛快的渤海弩手,阵中也翻起血浪,倒下一片!
更有一支床弩激射而出的铁枪正中架在车上的渤海人所用床弩,剧烈冲击之下,这座床弩顿时垮塌下来,木屑与床弩上金属部件四下飞溅,激起一阵惊呼惨叫之声!
至于拦在船队之前那些小舟,宋军射士甚至懒得招呼,急冲而前的拖风纲船犁过,这些粗制滥造的小舟木排顿时就散了架,船上鞑子纷纷落水,惨叫不了半声,浪头卷过,就将他们拍入水中,真真喂了易水中的鱼群!
渤海弩手的反击也毫不示弱,虽然没有此前来得整齐,但是驽矢同样呼啸而来,横扫船头,船上射士纷纷倒下。但是这些射士将手中弩机射空之后,就纷纷以身遮护这些船工,或者就是遮护在船头准备跳帮搏战之士。无数鲜血飞洒,染满船头。可两船速度,并未曾减慢分毫!
而后续船队在后也终于冲到射程范围之内,多少床弩手弩斜向而射,尽是朝着那些渤海弩手招呼,驽矢如雨,渤海人军阵就在这样的打击下纷纷倒地,一台台床弩被射散了架,还击而来的驽矢越来越是凌乱稀少!
拦河水城已然就在眼前,可以清楚的看到多少女真战士都在胸墙之后。一柄柄长矛支架在胸墙之上,如一排排狼牙一般。这些真女真战士的确凶悍。知道自家水战本事不成,干脆用皮索将自己牢牢的捆在胸墙之上,就准备依托水城胸墙,用长矛乱捅,说什么也不让宋军跳帮而来,在水城上立足!
而蒲鲁浑认旗就插定木排之上,这名女真大将也如麾下士卒一般,也用皮索将自己绑定。支架着长矛,面容狰狞扭曲,只是死死盯着越冲越近的宋军舟船!
眼见两条舟船已经冲到距离拦河水城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张顺猛然大呼:“打舵,倒桨!”
在他船上,舵工船工拼足了气力扳舵倒桨,这条拖风纲船顿时打横减速。准备减缓冲击势头,尽可能轻些冲撞上水城,好让搏战之士能顺利跳帮搏战。可张顺赫然发现,在自家北面并肩向着水城冲击的兄长舟船,却没有发出这样的号令,船速仍然丝毫未减!
张顺惶然北望。就见兄长舟船上已经尸身层叠,连船头准备跳帮搏战之士都倒下大半。只有船工在军士们的遮护下大体保全,在拼命的扳动着船桨。舵工已经换了一名军士,身上插着驽矢,死死把住舵柄。丝毫没有让船身打横减速的举动。
张横浑身浴血,身上插着几支驽矢。已然身负致命重创,在同样浑身浴血的儿郎扶持下仍然站在船头。
张横舟船一直遮护在张顺的北面,吸引了渤海弩手绝大多数的火力,这才让张顺舟船之上人员还保持着大体完整!
涛声之中,张横转头,向着自家兄弟淡淡一笑,似乎说了什么,河风呼啸之下,却完全听不见。但是张顺却分明明白了自家兄长的意思。
“活下来!”
张横舟船,仍然高速,直直指向蒲鲁浑旗号所在之处。谁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张横要冲撞这拦河水城,减少其他船上弟兄跳帮而战的损失!
在张横船上的船工,也明白了所有一切。那么多儿郎用自家性命遮护他们,这个时候这些河北朴实船工,也将生死置之度外。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张顺舟船之上,军士与船工同声大呼,有的人就停下手中倒桨,想要和张横这条舟船一起撞上去!
张顺猛然回首,双眼血红的放声大呼:“直娘贼倒桨!倒桨!倒桨!!!!!”
易水奔涌,张横所在舟船就如一支利箭,狠狠撞向面前拦河水城!而在水城之上,正当舟船冲击方向,本来都做好决死一战准备的女真军士,这个时候都瞪大了眼睛,终于发出了不可遏制的惊乱呼喊之声!
轰然一声巨响在拦河水城处炸响,张横舟船狠狠撞击在拦河水城之上,木屑与人体满空乱飞,拦河水城被撞击处的一座巨大木排,高高翻拱而起,比之此前李俊舟船撞击之处,还要翘得更高!
而张横舟船,前半截几乎完全碎裂,被撞散的木排巨大木桩,横穿船头,高高突出在空中。而木排之上,女真军士的惨叫惊呼之声响彻河上,就连岸上那些渤海弩手都停住了手中正在上弦的弩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蒲鲁浑插入木排缝隙之间的认旗,被震得弹跳而起,河风卷动,向后轰然倒下。没有固定住自己身形的女真军士,都被震得飞起,随着木排倾斜滑落河中。而那些将自己固定在胸墙之上的女真军士,全都悬在空中,手中兵刃全部脱手。他们或者在撞击中脑袋撞上了胸墙木桩,一下被磕晕过去,软软挂在哪里。或者还是清醒,只能手舞足蹈的惨叫挣扎,已然完全失却了战斗的力量!
而蒲鲁浑在这剧烈的撞击中,先是向后一仰,皮索带得他又重重磕了回来,整张脸都拍在木桩之上,满口牙齿给拍下大半,饶是蒲鲁浑健壮如牛,这个时候也顿时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