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两行浊泪已然在刘光世面上潸然而下。悲痛得仿佛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安世默然不语,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不容易,刘光世才收住悲声,一把抓住自家兄弟的手:“安世,此刻你我兄弟必须同心,说甚么也要脱出这片死地,以待将来!安世安世,兄长就指望你了!”
刘安世终于打破沉默。重重一拍胸脯:“兄长,此刻说这些作甚?你还信不过俺么?要知道俺须得也姓刘!”
他烦躁的起身,脚步沉重的在帐中走来走去,咬着牙齿问道:“兄长,何时行事?”
刘光世脸上犹有泪痕。眼神却一下犀利了起来,咬牙道:“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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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河城外,一处营寨当中。
此处营寨,算是离得合河县城南门甚近的一处营寨了,是以领兵军将,也是刘光世心腹之一。本来无甚本事。但唯一好处就是门面功夫做得甚好,营中整洁肃静,什么时候看起来都颇为光鲜。
但是到了这般境地,原来颇有威严的营中将主,顿时就现了原型。镇日缩在自家帐中,只是长吁短叹。听他身边亲卫透露出风声。这位将主已然准备了七八身百姓衣衫,上好牛羊肉干精致的干粮准备了好几袋。
原来他狐假虎威,动则以细故责罚军士。这几日中,人虽然没有露面,却向军士们发了两次犒赏。虽然人人就摊到数百文而已,可谁都知道,军中毕竟不能携带多少资财。全营赏遍,已然算是这位将主竭尽所能了。而他身边亲卫则更是拿到了数贯之多,只说要是能生离此间,将来则富贵与共,决不食言。
军将若此,营中自然约束全无。纵然有胆小之辈惶惶不可终日,但是上过几次战阵的老卒却乐得清闲,镇日就在帐中关扑而博,要是能寻点酒来吃上两口,则就是神仙日子了。
夜间巡营值守之内的事务。自然也是全无。此刻夜色虽深,营中还有帐幕燃着灯火,在雨幕之中散发着晕黄的微光。从帐中传出的,就是吆五喝六之声。
放眼望去,细雨之下。这大片鄜延中军营地,如此这般景象,绝不在少处!
这营寨的寨栅之上,牛油火炬有气无力的燃动着,两名军士缩在火炬之下,披着蓑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脚步声响动传来,就见一名只是披着赤袍的军汉走将上来,虽然衣衫不整,未曾着甲,可腰间佩刀却是悬得端端正正,摆在最便于抽出的位置。
他一眼就见到两名缩在那儿聊天的军士,顿时就笑着招呼:“蒯二,牛活鬼。这般勤谨,还要当值?只恨那鸟将主不肯出来,瞧着你们这般模样,不然你们两个,早就挂上都头差遣了。也不必那点粮饷还要送到瓦子里,连个婆娘都寻不着!”
一名军士笑骂:“你不也没个婆娘,却来笑俺们!王大今日做头设局,怎生也少不了你,如何你又上来了?入娘撮鸟的,泼冯居然不爱耍钱了,明日这场雨定然就停!”
这唤作泼冯的军士骂了一句:“直娘贼,劈手来去,都是叉到底,不说混纯,六里见着四个都难!那点犒赏,转眼都到别人腰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赊欠免谈,想圆一把这帮厮鸟都只是摇头,不如出来透透鸟气…………不知怎的就走到这边来了,直娘贼,往日摊着巡营值守只是个骂,现下谁都不鸟管这事,俺倒是心里有些慌,倒是想上来看看,心下踏实了,回去舒舒服服睡他娘!”
听着他嘟嘟囔囔的牢骚,那两名军士都笑:“俺们何尝不是如此?出兵放马几遭,但临战中,就这次最厮鸟的舒坦,偏生守着这寨栅才鸟安心!泼冯,有你的好处!”
一名军士扬手丢过来一个葫芦,那泼冯接过,拔开葫芦塞子一嗅,顿时眉开眼笑:“直娘贼的是酒!你们倒是好本事,从哪里寻来?还有没有?现下没人拘管,不管怎生颠倒,俺也弄他一葫芦去!”
一边说着,一边就是一大口。冷雨之中烈酒入喉,顿时就舒坦的吐了一口长气。
丢酒葫芦给他的军士笑道:“你去寻却难,俺乡里的拜兄,就在城里当值。原来备着做得胜犒赏的酒水,这几日都给抢了一空。倒是拜兄想着俺,留了这么点送出来。你这厮鸟喉咙却是细些,喝光了没处寻去!”
泼冯倒是颇有袍泽情谊,虽然馋酒可一口之后就不再饮,走到他们身边站定,将酒葫芦丢了回去。皱眉问道:“城里面现在是个甚鸟模样?”
军士只是摇头:“刘衙内一步不出大帐,就是兄弟四下奔走维持,那些鸟蕃骑狗仗人势,欺到多少人头上,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最后还不是一个死字?”
另一名军士捅了他一下:“小种相公却是能来救俺们!”
不等那人反驳。泼冯就冷笑一声:“老种相公在的时候,西军就不怎么使唤得动了。不然一场伐燕战事打下来,怎生就折损了那么多军马?现在换了小种相公,个个面上客气,谁愿意来拼命救刘衙内?他却是没那么好的人情!就算小种相公慢慢搜拢些兵马,渡河来救。就凭那个不肯出帐的刘衙内,俺们能撑持到那个时候?”
两名军士都是默然,一人突然开口问道:“泼冯,你是个什么盘算?”
泼冯仍然冷笑:“这刘衙内将俺们带进这死地,俺也懒得怨他。吃这口送命饭,不死在此间,也总要死在别处。俺又没个家室。没甚鸟放不下的。总不能降了鸟鞑子!就陪着这刘衙内在这儿撑持下去罢…………鞑子杀到面前,拼死便是。”
他拍拍腰间佩刀:“凭俺的本事,到时候拉一两个垫背的,倒也不难!”
三个人说着闲话,突然之间,都觉得不对。不远处合河县城之中,就开始灯火摇曳,人声沸腾!
三个人都站起身来,举目向着合河县城望去。就听见城中的呼喊之声越来越响,更夹杂着蹄声轰鸣响动。而这大片摇动灯火。就向着南门方向而来,将南面城墙,照得越来越亮!
呼喊之声混杂在一处,一开始怎生也听不分明。突然之间,这些呼喊声就整齐起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入耳中。
“刘衙内要逃了!”
寨墙之上三人如遭雷击,而这一大片营地当中,各处营寨之内,更有不知道多少人听清了这绝望的呼喊之声,只是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