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的熊六,见着哥哥俺也不招呼一声?板着鸟脸给谁看去?要是日日站班值守觉得闷了,去求燕王入貂帽都。俺们弟兄一起上阵厮杀去可好?”
熊六哼了一声:“去你那貂帽都,俺不如去神武龙卫为一都头也罢。你现下也上不得阵,俺们横直都是一般,谁也别鸟笑谁。”
这话说到了魏大功心下痛处,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询问:“熊六,俺们一起在燕地受冻挨饿的,你给哥哥私下透个风,燕王召俺来,到底有何要事?”
熊六本来有点松动的容色顿时又板了起来。指挥身旁几人接过魏大功的亲卫,引到一侧去在。在那一侧,寨栅之外,至少已然涌了数十名亲卫模样人物,正静默无声的等候。这般场面。让魏大功心下打个突。
难道真有什么大战将发不成?居然要使唤到貂帽都头上?这局面到底艰险到了何等地步?可恨这熊六,浑然不顾半点交情,直是半点口风不露!
熊六这边只是第一道关卡而已,魏大功疑疑惑惑的只身而入,就见这不大的军寨之中,所有军士都只是在帐中休息,沿途巡守,甚而在寨墙望楼之上哨戒警弼之人,俱是燕王直的甲士。
越过营中鹿砦的又一道关卡,魏大功便被引入一片清出的空场之中。这空场四下,又竖起了一圈寨栅。此刻一片烂泥地中,至少有十七八名军将模样的人正在等候,人人都是神色不安,互相低声交谈之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魏大功打仗毫不含糊,可心思细密之处,也是远过寻常军将,更超过他这个岁数该有的。扫了一眼就已然发觉,此刻被召来在此间等候的军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为此前西军出身的!
不管是龙卫军中,还是神卫军中——这也是萧言就近能召集的两军军将了。全是从西军中投效过来的,或者白梃兵,或者胜捷军,都是些老熟人。还有些识不得的,听他们口音也是关西的,想必是后来投效的永宁军和熙河选锋中人。
难道燕王对西军将有所举动?
魏大功不是埋头打仗,其余时候万事不问之辈。向来都以未来重将自诩。虽然与貂帽都屯驻在后,可一直尽可能搜集前面传下来的军情。
他知道鄜延军和折家军联兵东进。试图占据距离太原府最近的有利态势。压迫女真西路军只能向东寻燕王所部而战,一时间进展还颇为顺利。
可对刘衙内的此般举动,魏大功嗤之以鼻。刘衙内对燕王所部战力有所误判,他魏大功可不会误判,女真鞑子更不会误判!
鄜延军就算是凑齐全部家当,拉出浩大声势。更联合上所谓精锐的折家河外兵。比之燕王所部,也是软柿子。更不必说燕王所部虽然一时间打不过去,女真鞑子想向东硬攻,也是寻死!
这等于就是将几万鄜延子弟,送入女真鞑子虎口当中。而西军其余诸将心思魏大功也能揣摩到大半。反正燕王所部和女真鞑子拼消耗也是拼,鄜延军和女真鞑子拼消耗也是拼。只要不消耗到他们头上,坐观而已。说不定将来还有更好的浑水摸鱼机会!
若不是对西军现状失望,怎么有怎么多关西才俊雄武之士。投效到燕王麾下?
而燕王催动军马,在如此天候地势下向西硬攻,燕王甚而亲临第一线。也证明了魏大功的判断。都是对鄜延军和折家军东进极不看好。但是又不能看着河东战场西翼崩塌,只能出而尽力救援。
在魏大功看来,只要鄜延军和折家军联兵牢固。将主稳得住阵脚。纵然有小挫,也能支撑一段时日,说不定就等得到燕王所部冲出两条河谷,反而迫得女真军再没有了回旋余地,要不就只能损伤惨重的向北遁去,要不就只能和燕王大军拼死来场决战。
虽然别人不怀好意。自家还要拼命去帮他们一把,实在让人有些鸟闷。但也是此刻唯一的选择了。
但是现下看来,这大局又有变数?
此时风光甚劲的魏大功到来,一时间诸人纷纷和他招呼。而魏大功随口招呼敷衍,心下只是七颠八倒的揣摩个不休。
随后又有两三名军将浑身泥水急匆匆的赶来。就听见一名值守的燕王直甲士中气十足的通传之声。
“燕王将至!”
在场军将,顿时肃立。不闻半点咳唾之声。就见这内圈寨栅的另一处入口,萧言已然大步走了进来,而岳飞就紧紧跟随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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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数十道目光投射而来,正正落在萧言身上,随着他的步伐,而微微转动。
萧言只着寻常袍服,但是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这几日冒出得胡茬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消瘦,但是英风锐气,反而更烈。
穿越以来,经历了那么多场磨难。心志磨砺,早已如铁。越是危难,萧言反而觉得自己越是精神振作,奋发昂扬。
无非就是付出更大努力罢了!
迎着数十道投射过来的目光,萧言一一还视过去。在自己锐利如电的目光逼视之下,这些匆匆而来,有些甚至顶在一线在泥水中泡了好些天。显得有些困顿的军将一个个下意识的就将本来就挺直的腰背绷得更紧了一些。精气神也在一时间提到了最高,就等萧言发下号令,然后就毫不犹豫的领命上前,与敌拼杀!
这都是自己几年来辛辛苦苦才带出来的班底,为他们挡住全部压力。为他们提供升迁之途,为他们提供充足军资粮饷,更以一场场血战磨砺出来的此刻汉家最为精锐的武力!
这也是自己能坚持到现在的全部依仗!
有时候萧言自己也觉得恍然,要是穿越之初,自己落在了清软富丽的汴梁,而不是燕云血火之地。自己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汴梁的一个清客帮闲,发明了一点新鲜玩意儿有点小钱,抱着某个衙内粗腿,在瓦子中寻着一个对得上自家审美眼光的女娘,赎了出来过点安闲日子。然后在大难将来之际,收拾起家当渡江南逃,然后有点疏离的看着这场末世大劫?
也许这也是一种活法,自己的适应能力可是很强的呢…………
可这贼老天,偏偏将自己从一开始,就放在了生死须臾之间。然后数年惊心动魄的拼杀之中,造就了现在的自己。让自己肩头始终觉得沉甸甸的,仿佛在这大宋末世的天空之下,每一次呼吸,都要竭尽全部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