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得没错。这就是一个巧合。”我不慌不忙地说道,“之前费德烈伯爵已经醉得不轻,吃完了糕点后恰好醉倒,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真的在这块糕点上下了药,那么大家刚才也都看到了,我端过来后盘中剩下了两块糕点,根本就不知道伯爵会选哪一块。要是伯爵选的不是这块,而是不慎让您吃了,那岂不是大大不妙?如果两块都下了药,那么大人您现在不也该躺倒了吗?”
他皱了皱眉,对我所说的自然是不信,但一时却也好像没想到反驳的话。而同一桌的其他使节们此时倒纷纷开了口。
“我看这小女奴的话有道理。她哪会知道伯爵会挑中哪块糕点?”
“对啊,这两块糕点切得都一般大小,他随手拿哪块都不奇怪。我看就是巧合而已。”
“好了好了,伯爵刚才醉得不轻,倒下了也正常,还是快点扶他下去吧。”
“多谢各位使节大人明察秋毫…”我猛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眼圈登时就红了,又可怜兮兮地望向那位波斯使节,“大人,您难道还怀疑这其中有问题吗?”
“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波斯使节微眯了眯眼睛,竟然伸手来扶我。就在靠近我的一瞬间,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小女奴诡计还真不少。我知道,你一定在那块糕点上做了手脚。这次算你运气。”
我的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看到那双烟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闪动着,就像是隐藏在海上的暗礁一样,模模糊糊透出几分危险。
这双眼睛…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声音,“我差点冤枉了你,作为补偿,这个就送给你吧。”说着,他摘下了自己佩戴的戒指,放入了我的手中。那枚戒指由黄金打造而成,戒托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克什米尔星光蓝宝,那无与伦比的颜色比孔雀颈项的羽毛更加美艳。
我像是被毒针蜇了一下收回手,那戒指就叮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我相信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心脏的部位似乎被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隐隐有些疼痛。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无可言状的恐惧和惊骇。
是他!真的是他!怪不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原来他就是那个曾经在奴隶市场上杀死过我的波斯男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为了波斯的使者?!
他将我的异常反应收入眼底,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只说了一句话:“果然是你。”
听到这句话,我反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那种由死亡带来的阴影和恐惧一时难以消除,但经历了那么多的我也不是初来乍到的小女孩。就算他认出了我又能怎么样?这里是奥斯曼的王宫,晚宴过后他就永远不会在这里出现。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伯爵大人下去休息?”贝希尔眼明手快地扶起了费德烈,将一堆烂泥状的伯爵交给了其他几位小宦官,一行人很快就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苏莱曼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好了,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那么大家就继续欢饮吧。”
众人似乎也没把这当回事,继续谈笑风生观赏肚皮舞,很快就将刚才不和谐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晚宴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太后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就提早离开了,却将我和其他几位侍女留在了这里继续帮忙。这伺候人的活儿可不轻松,整晚下来累得我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是散了架,上下眼皮更是直打架,只想早点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苏莱曼身边的宦官却喊住了我,说是陛下有些事情要问我。
我一听,就有了几分心理准备,不用说,一定是为了刚才的那件事吧。
当那宦官带我走进偏厅时,只见苏莱曼正取下了缀着蓝宝石的缠头巾。那头乌黑如丝帛的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薄雾般的烛光为他的发丝染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在月色下缓缓流动的溪流。
“罗莎兰娜,那块糕点确实是下了药的吧?”他问得相当直接。
在他面前,我也无须隐瞒,索性点头承认,“回陛下,确实是下了药。”
“罗莎兰娜,今天你解决了这个麻烦,本来是该好好赏赐你的。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赏赐的同时,责罚也不能免。你的所作所为太过鲁莽,若不是运气好赌赢了,给个使节下药,这传出去实在有损颜面。”
“陛下,赏赐不敢当,但是我可以不接受惩罚吗?”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这并不是运气好赌赢了,我也没那么大胆子去赌成功率只有一半的事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肯定他一定会拿那块下了药的糕点。”
他放缠头巾的动作微微一顿,“哦?”
“我这么说您可能不明白,不过能否给我一点准备时间,让我用实物来解释清楚呢?”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罚,极力要求自证。
他点了点头,“好,如果你只是狡辩的话,我同样也会责罚你。”
不多时,下人按照我的吩咐送上了和刚才一样大小相同的两块糕点。我略略改变了一下它们的位置,端到了苏莱曼面前,“陛下,您看,这两块糕点有什么不同吗?”
苏莱曼淡淡扫了一眼,“明显是里面这块比较大。”
我笑了笑,将两块糕点叠在了一起,居然大小完全相同。苏莱曼似乎有些惊讶,“原来是一样大小吗?但为什么刚才看起来却是里面那块大?”
“陛下,在比较东西大小时,我们总会不自觉地用相邻两边来做比较,将长边和短边做比较。所以我故意让人将糕点切成扇形,外面这一块糕点的短边和里面糕点的长边相邻,就会让费德烈形成一种错觉,里面这块比较大。听说他这人贪吃又好色,那么必然会选块比较大的。所以我才临时想了个这样的法子,如果陛下您非要责罚我,我自然是不敢违抗,但心里实在是不服气的。”
月色融进了房间,映照了一地银光,微凉的夜风吹来,卷动着窗口的埃及棉布帘子轻轻舞动,空气里飘进一阵植物独有的清香,若有若无的气息引发人的无限遐想。
苏莱曼忽然就笑出了声。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的面庞,眼底轻晃的笑意让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有意思。罗莎兰娜,也只有你能想得到这种办法…不知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些奇怪想法…”
我抿了抿嘴唇,故意忽略了这个问题。陛下,我会告诉您这是诞生于二十世纪的加斯特罗错觉吗?我更不会告诉您这个知识是我在一个常追的动画片里看到的…
“那么,我该赏赐你些什么才好呢?”那双琥珀色眼眸依然注视着我,模糊又深邃的感觉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我忽然想到他之前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脑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脱口道:“陛下,刚才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出手的话,您是不是也早有了解决麻烦的办法?”
他缓缓放下了我的发丝,倒也没否认,“没错。其实你也看出来了,费德烈只是借醉装疯而已。这人不但贪色贪吃,也非常贪财。听说他前不久在伊斯坦布尔偷偷购下了一座豪华住宅,并且在其中搜罗了无数美女。你说如果刚才有人告诉他这座住宅忽然着火了,他在这里还继续待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