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为了伊巴克尔后,我总算也有机会踏足为后宫妃子所建造的浴池了。和女奴所用的浴池相比,这里的浴池自然更加富丽堂皇。来自安托利亚的白色大理石光滑可鉴,四周的墙壁上描绘着华美的伊斯兰几何花纹,池子边镶了一圈亮闪闪的黄金水龙头,池水里搁着长柄小金勺。雕刻精美的喷泉里涌出泉水,光线从高高挑起的拜占庭式穹顶散落下来,形成的光柱落在此间,充满了祭祀般的神圣和神秘。浴池里水雾缭绕,令人恍惚中仿佛来到了天上仙境。
“许蕾姆,这段时间总是让你陪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达拉玛泡在温暖的池水中似乎放松了许多,看起来情绪也略有好转。
“我们怎么说也是一起进宫的,在这宫里我把你当作好朋友,你和我客气什么。”我说着也脱去衣服踏进了池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还不忘善意地提醒她,“你可别泡太久了,不然对胎儿也不好。”
她点了点头,忽然问道,“许蕾姆,你听说过泪宫吗?听说新苏丹继位时,前任苏丹的女人都会被送到那个泪宫。”见我摇摇头,她又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今天我去过那里了。”
“啊?为什么去那里?”我惊讶地望着她,露出了一脸的莫名。
“那里也有不少失去了儿子的女人。看到她们,我好像就见到了未来的自己。”她神色怅然地望向了远处,“这样在无尽的思念和痛苦中度过余生是多么的可悲。”
我自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于是连忙安慰道,“达拉玛,你可不能这么悲观,说不定这一胎是小公主呢?如果陛下对你的宠爱能持续下去,就算是小王子,或许也不必太担心的。不管怎么样,先把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再说。”
她的唇边扯开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子,我都无法再陪伴他左右了。”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要是在别的国家,妃子有孕都该欣喜若狂,可唯独是在奥斯曼帝国,有了孩子却等于是宠爱的终结,就连孩子也要遵循已知的悲哀命运。这样的习俗也实在太不人性化了。
“许蕾姆,我以前在希腊读传道书的时候,曾见过这么一句话,爱着的人,被爱的人,可以不要爱的人,都是幸福的。或许像你这样,不轻易付出自己的爱才是最明智的。”她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池边,似是无奈地说道。
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或许这样能让自己少受一些伤害吧。”虽然是这么说,可真正能做到绝情绝爱的人毕竟只是凤毛麟角。
浴池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我们两人各怀心事,彼此好一会儿静默无语。在温水里泡了一小会儿,达拉玛先迈出了池子,坐在池边拿起金勺舀了水往身上泼。清澈透明的水滴沿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缓缓流了下来,俨然是说不出的性感诱惑,让同为女人的我都不禁脸上发热。就在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脸时,达拉玛的贴身女奴胡丽亚送了两碗酸奶酪进来,行了礼又退了出去。在这种热乎乎的地方喝上碗加玫瑰花蜜的酸奶酪,那是再惬意不过的。
我一口气将酸奶酪喝完,披上了衣服准备到旁边的厕所方便一下再回来。奥斯曼帝国就是这点好,浴室厕所一应俱全,卫生程度和现代也没什么差别。若是穿越到此时的法兰西或是其他欧洲国家,啧啧,我都不敢想像。
刚走出浴室,我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猜想可能是泡久了澡的缘故,所以也没太在意。可接着走了几步路,脚步也好像变得虚浮起来——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妙了。
“法蒂玛!”我赶紧扶住了墙,叫了一声等候在外的贴身女奴,可等了一会却没有任何回应,倒是脑袋越发晕眩了。不妙,这种情况真的很不妙!我只好顺手舀了勺冷水浇在自己脑袋上,这才觉得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于是继续支撑着一步一步向外面的房间走去。还没到那里,鼻端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心里突的一个激灵,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冲到那里,眼前的情形令我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就是我的侍女法蒂玛,另一个是刚才送饮料的胡丽亚!我赶紧上前查看,只见两人的胸口上都插着匕首,鲜红的血正不断从她们伤口涌出,显然这是致命的伤。我再一探手,发现法蒂玛已没了呼吸,胡丽亚倒还有一息尚存。
“胡丽亚!胡丽亚!”我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呼吸极其微弱,听到我的呼唤后只微微睁开了一线眼睛,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是…是…她…”
我更是着急,“她是谁?胡丽亚,她是谁?”
她的喉咙格格作响,像是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心急如焚地站起身想向外走,门外应该还有守着的女奴和宦官…可此时那种眩晕感越来越强,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还没迈开步子就支持不住了!就在倒地的一刹那,我隐约看到有个人影迅速地从我脚边走了过去…
我的心底一寒,莫非就是那个连环凶手?糟糕!我立即想到了还在浴池里的达玛拉!这次他要伤害达玛拉了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更加无法让自己就这样沉睡过去,当下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希望痛感能让自己再清醒一些。在迷迷糊糊之中,我伸手摸到了胡丽亚胸口的匕首,冰凉的刀柄让我在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趁着意识尚存,我用力拔起了那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
鲜红的血沿着手臂淌了下来,痛,真是很痛。但我的意识也因此而恢复了几分清醒。
想要站起身子,却已是完全做不到了。我只能尽最大努力向那扇门爬去。不是没考虑过大喊救命,可这门比较厚,隔音效果非常不错,我怕没等到人进来救,自己就先被那凶手杀了。所以,还是选择打开门呼救比较安全一些。
从这里到门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此时此刻却是异常的漫长。我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终于以我力所能及的速度爬到了离那扇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费力地支撑起身体,竭尽全力拔开了锁门的木栓,整个人就这么随着推门的动作而扑了出去——不远处隐约有人影走动,我顾不上那么多,用尖利的声音大声地喊了出来。“来人!救命!”我的话音刚落,那边的人影果然迅速冲了过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影从我身边飞快掠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门外就跑了出去,没几秒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