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的禁宫

作者:vivibear

“话是没错。”他的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只是太过冒险了。”

我振振有词道,“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同样,想在这后宫生存下去也需要险中求。不过这并不等于莽撞行事,所谓的险中求,应该是在充分判断的情况下,依靠隐蔽而富有冒险性的手段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唇边的笑容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许蕾姆,在这里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

我弯了弯唇,“彼此彼此。”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人同时哑然失笑,随即又怅然若失。

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开口道,“听说伺候赫妮的那些女奴和宦官,全都被陛下砍了脑袋。他们的头颅都堆放在帝国之门两侧的壁龛里,以警众人。至于那个罗马尼亚女奴被车裂了喂狗,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听得心里一寒,脑中蓦的回想起清晨的那个吻,竟是不能将温柔和冷血同时形容在一个人身上。

“陛下对你越来越上心了。”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就算不依靠自己的容貌,你一样也能做到。易卜拉欣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

易卜拉欣…说起来好像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略微敛了敛眼神,低声道,“他最近怎么样?”

“今天中午我见过易卜拉欣大人了。”贝希尔的目光微微一闪,“他让我提醒你,该着手准备起侍寝的事宜了。”

我愣了愣,紧抿着嘴没有说话。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就自己想通了。既然已经决定投身到这个旋涡里来,就该清楚知道会走到这一步。至少,那个叫苏莱曼的男人并不让我讨厌。想到这里,我心里微微一动,“对了,上次你说过的解药在哪里?”

贝希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就在我这里。”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焦距的目光幽幽飘向了窗外的暗夜,“该是用它的时候了。”

三天后,我再一次在第三庭院遇到了加尼沙。身穿制服的英挺青年静静立于风中,暗红色的头发映着莹莹飘落的白色细雪,显得格外醒目。

“许蕾姆,我就知道你在房里待不住。”

“难不成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

他点了点头,“没错,碍于身份,我不被允许进入你所在的地方,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天。”他的眼神看起来冰冷而清澈,从这样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好像什么也看不出来。

听他答得这么痛快,我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想对你说声抱歉。”他顿了顿,“那晚玫瑰夫人派人来说发现了可疑人影,恳求我前去一看,我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本想只是一小会儿没有关系,可没想到你已身陷险境。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疏忽太过心急。如果没有那条猎犬,后果不堪设想。”

“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解释这个?”我有些惊讶,见他默然不语又说道,“我不怪你的。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呢?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及时赶到了对不对?”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颇为自恋的表情,“你看,我亲爱的脸还好好地在这里。”

他似乎被我的表情逗得一笑,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幸好及时赶到了。”

“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你这颗福星,我自然会化险为夷。”我眨了眨眼。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稍稍侧过了半边脸,唇角却同时几不可见地微微上扬。

“许蕾姆伊巴克尔,加尼沙大人,这下雪天怎么还待在这里,要是冻出个病来可就不好了。”就在这个时候,瓦西宦官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用略带讨好的语气开了口。

瓦西宦官在后宫里的地位不低,还深得太后的青睐,所以需要他讨好的人也不多。如今要不是因为我正受着宠,加尼沙刚协助陛下解决了杀人事件,恐怕他的态度也不会这么恭敬。可加尼沙明显十分蔑视这位宦官,他非但一言不发,还神情冷漠地扭过了头,对瓦西根本不屑一顾,懒得答理。

瓦西哪里受过这种冷遇,他的脸色微僵,眼中飞快闪过一抹阴毒之色。我正好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沉。

现场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我连忙打圆场道,“多谢瓦西总管关心了,加尼沙大人只是想知道关于凶手的几个细节,问完就会离开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有必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伊巴克尔上次受惊不小,还是多休息为好。不然陛下可要担心了。”瓦西已堆起了一脸笑容,“我先退下了,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来。”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转头对加尼沙道,“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何必给他难堪呢?”

加尼沙冷哼了一声,“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愿意巴结他是你自己的事。”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我巴结他啊…说话可真够难听的。好吧好吧,总之我也是为你好,要是换了其他人我才懒得管。”

加尼沙挽了挽嘴角,淡淡的柔色在他那双玛瑙红的眼眸里慢慢浮动,远远看去,就像隐藏着两朵被雨水润开的玫瑰花,透着一种罕见的鲜亮明丽。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我竟然看得呆了。直到他轻咳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凶手已经被缉拿,我以后也不能随便出入后宫,除非是太后的召见。”他顿了顿,眼中的鲜艳之色似乎很快消失了,“你自己小心点,我可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救你的。”说完他就转身离开,那暗红色的头发随风飞扬起来,在簌簌而落的雪花中留下了一道华丽的残影。

“加尼沙,你就是我命中福星呢。”我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低低说着,“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转眼就到了冬末。温和的阳光照着屋檐下的透明冰棱,反射出绚丽的光线,虽然宫里依然被冰雪所覆盖,但窗口积雪的渐渐融化,昭示着伊斯坦布尔的冬天即将要结束了。在这期间,太后召见过我两次,无非也是说些家常,并且赏赐了我不少礼物。达拉玛的身子也日渐显怀,或许是想通了的关系,她的心情比以前开朗多了。倒是我,面对渐渐临近的侍寝的日子,反而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了。

我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静静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壁炉里的木料在劈啦劈啦燃烧着,我裹紧了身上的埃及毛毯,却还是感觉不到什么暖意。下意识地望向摆在桌上的一个小瓷瓶,我的思绪也随之回到了几天之前。当瓦西宦官来通知侍寝的日子后,我立刻吩咐贝希尔送来了这瓶解药,喝下去只需过半个时辰我的眼睛就会恢复原先的明亮。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为何我的心里还是这样惴惴不安?烦躁,焦虑…心情不复以往的平静,仿佛有种未知又难以控制的情绪在心底不断蔓延…

三天后的天气出乎意料的晴朗,算得上是这个冬天里最暖和的一天。再次踏入了那座华丽的浴池,伺候的奴仆里却已不见了之前那位叫做哈丽的黑肤老奴。贝希尔告诉我,在我的眼睛出事之后,她就被棒刑处死了。这次前来伺候的女奴和哈丽倒有几分相像,皮粗肉厚,身材结实,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奥斯曼宫廷里除了宦官外,黑肤色和白肤色的女人待遇还是不太一样,黑肤色的女人基本干得都是粗活脏活,而白肤色的女人则相对轻松一些,运气好些的就能飞上枝头成为苏丹的妃子。这或许是历代苏丹都更加青睐白肤美人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