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平缓有序,面容渐渐放松。
我将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床,静静躺在他身边,感受着他的呼吸和温度,注视着他慢慢进入梦中。我的心,仿佛也渐渐变得安宁了。
他不再是一场永远都不可企及的梦,而是我的丈夫。
第二天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穿过窗子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我下意识地望向身侧,苏莱曼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已经离开了吗?是昨晚就离开了吗?
“伊巴克尔,您醒了。陛下他正在旁边的房间里和小王子殿下玩呢。”蒂玛笑容灿烂地走上前来,“陛下昨晚竟然还是来了您这里,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淡淡笑了笑,侧耳听去,果然从那个房间传来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我赶紧披了件长袍就走了过去。
在窗子边,苏莱曼正笑吟吟地逗弄着小日汗吉尔,阳光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令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我忽然有一刹那的错觉,似乎一瞬间又穿越回了现代的时空,没有玫瑰夫人,没有后宫的莺莺燕燕,只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和我自己。
“许蕾姆,你来看看,这双眼睛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他见我进来,心情甚好地开口道。
我也走了过去,看着孩子,心里泛起了甜滋滋的味道,“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好看。”
“陛下,昨晚…你一整晚都在这里?”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当我想要离开,你抱住我的脚不让我走。”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鲁米诗集里的两句,脸腾一下就红了,忍不住反驳道:“我哪有抱住你的脚不让你走啊!明明是你自己累得倒头就睡。陛下你也是因为睡着了才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吧。”
“本来是想叫你侍寝,不过真是遗憾,你的身子看起来还得养养,等再过两三个月再侍寝吧。”他揶揄地笑了起来。
“侍寝?”我愣了一下,嗫嚅道,“可是,宫里不是有规矩,生完孩子后就不能够侍寝了吗?”
他爱溺地握住了孩子的小手,眼中却有几分促狭之色,“这么可爱的孩子,不多生几个不是太可惜了吗?为了后代,我偶尔也能破例一次。等你生够了我的孩子再说吧。”
我的脸涨得通红,郁闷地看着他,“陛下,我不是猪…”
我的这种反应显然是取悦了他,他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小日汗吉尔仿佛也感应到了父亲的愉快,也咧开小嘴像朵花似的笑了起来。看着他们父子笑得这么开心,我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逸和满足。
这时,门外传来了新任黑人宦官总管的声音,“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可以前往觐见大殿了。”在奥斯曼帝国每周一般举行四次帝国会议,会议都是在清晨召开。苏丹或是太后可以透过大殿的金框窗户主持会议,当苏丹敲击窗框时,会议就暂停。如果有官员犯错或是不合圣心,苏丹就可以让宦官将官员当场勒毙。
苏莱曼似乎对瓦西的死没什么惊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吩咐道,“顺便传令下去,许蕾姆伊巴克尔诞下了小王子,从今天开始册封她为夫人。”
我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般瞪着他,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句后变得黯然无光。我的脑海中一片空荡荡,唯有这句话在不停回响着…
“那首诗你知道后两句是什么吧。”他轻眨双眼,浓密的睫毛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苏莱曼离开之后,我还愣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倒是侍女们满心欢喜地上前恭贺了我,其中蒂玛最是激动,兴高采烈地说道:“既升为了夫人,又能继续侍寝,这在宫里也是头一个呢,这下我看那玫瑰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等我整理好纷乱的情绪后,我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反应过来那两句当我想要离开,你抱住我的脚不让我走是诗人鲁米所写,于是赶紧翻了翻诗集,在当中一页里找到了这首诗。
当我想要离开,你抱住我的脚不让我走。
你偷走了我的心,并且在心尖之中。
苏莱曼回来当晚就在我这里留宿,并且将我册封为夫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王宫传开了。自玫瑰夫人之后,我成了第二个在生孩子后还能继续侍寝的妃子。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粒石子击入水中,引起了宫中众人的议论纷纷。当晚蒂玛就喜笑颜开地向我禀告,说是玫瑰夫人的房中摔碎了不少青花瓷。
听到这个消息,我反而更加担忧,目前玫瑰夫人一定是将我当做他的头号敌人了。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儿子,想必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吧。
只不过,为了我的孩子,我也绝对不会退缩。
苏莱曼回来之后除了在自己寝宫休息外,基本上夜晚都和我一起度过。他给我讲了很多这次战争中的见闻,讲奥斯曼军队如何神勇,讲那路易二世如何狼狈,将那奥地利人是如何的狡猾…这些原本枯燥的东西经他讲来却是有趣生动,这下子我们俩正好倒了过来,他成为了讲故事的人,而我则成了那个将头枕在他腿上吃着零嘴听故事的人。除此之外,逗弄小日汗吉尔也是我们的乐趣之一,我总是痴痴地盯着孩子看,还很厚颜的赞叹这孩子太可爱了,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孩子,苏莱曼每次都是哈哈大笑。
这天傍晚,苏莱曼因为要处理公务而留在了自己的寝宫,我想起多日没去图书馆了,就带上蒂玛前往图书馆借几本新的诗集。
夕阳将落的傍晚,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橘红色,就连低垂的树枝也带上了这种迷离的色彩,让人感觉仿佛是走在幻梦之中。
图书馆所在的这一带一向都没什么人,尤其是傍晚的晚饭时间,更是几乎不见人影了。
我边走边和蒂玛说着话,忽然看到迎面匆匆走来了一个小宦官。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正在想着是哪里见过他,他已经上前毕恭毕敬对我行了礼。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我蓦地想起了他就是那个将果汁撒在我面前的小宦官…他是瓦西的人!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迅速抽出了一把匕首,恶狠狠地向我刺来!
幸好我已有防备之心,侧过身子躲过了这一刀。蒂玛吓得赶紧挡在了我的面前,只见他大吼着:“是你!一定是你设计害死瓦西总管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我和瓦西总管无冤无仇,我害他做什么?”
“怎么无冤无仇!你一定是知道了他…”他似是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知道了他想害你,所以你就设计害死他。我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冷笑了一下道,“我完全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要想清楚,谋害妃子是什么罪。”
他见我一脸坦然的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趁这个机会,我赶紧一步上前,用力撞飞了他手里的匕首!
小宦官的脸瞬间扭曲,额上青筋直暴,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就朝我扑了过来。只不过还没等他挪动半步,一柄土耳其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光,如流星般穿透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