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119！”
“都出来了吗？还有没有人在里面！”
混乱的人潮，火光映衬着，人影在地面上交错，你重叠着我，我又压迫着他。
“凌总呢！”
“有没有人看见凌总跑出来了！”
喧嚣声也是一浪盖过一浪，
“遇到点事就知道自己跑路，也不记得带着凌总，平时白对你们这么好了！”
浓烟笼罩，在窒息感中艰难呼吸着，刺鼻的气味剜过鼻腔直到咽喉。
被火掠过的肌肤带着刺痛，时刻提醒着凌以昀，即使看不见周围的环境，也该知道这场火灾局势不容小觑。
凌以昀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弯下腰，双腿被力量向下拉扯住。
炙热的环境让他口干舌燥，隐约听见远方传来对自己名字的呼唤，回应到嘴边只剩剧烈的咳嗽。
一瞬间，凌以昀内心最深处涌出一个念头，
就这样吧，这辈子就这样吧。
***
黄昏时分的街头小教堂，
丁翎悄悄低头整理白色纱裙，教堂前的小乐队奏响着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来往宾客的祝福与微暖的夕阳融合在一起。
四月初的南方，日日都是甩不掉的潮湿。
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清爽天。
“难怪黄历说今天诸事皆宜，宜祈福，宜纳财，宜！嫁！娶！”说着，丁翎偷偷把新娘手捧花抢来，满面笑意，
腕上的手链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发出清脆微小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
呜——呜——
消防车从小教堂前的路口疾驰而过，警笛声霎时间划破静谧祥和的气氛。
现场演奏的小乐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和谐音打乱节奏，宾客们的视线也随着消防车上闪烁的警灯渐渐远去。
舒馨无奈地看向丁翎，“你身边能有诸事皆宜的日子吗？”
她刚想反驳，舒馨立马接话，“你的存在就是柯南世界里的毛利小五郎，与灾难共存。”
“错！”丁翎不屑地回答，“搞清先后关系，毛利小五郎是因为他出现然后才发生案子，我呢，我是追着事件走，”
她仰起头，俏皮地笑起来，“我不是灾星，我可是记者，崇高的事件真实记录者！”
双手环抱在胸前，舒馨穿着与丁翎同系列的白色纱裙，她从上到下地审视着丁翎，
“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在我的婚礼上当伴娘，今天就算地球劈开两半，你也只能记录我，不能去记录动荡的世界！”
丁翎摆弄着手中的新娘捧花，“新娘子，你就安心地负责美丽，唯一需要惦念的，就是怎么把这个捧花抛给我，分我一点桃花运。”
“那必须，”舒馨立马抢回新娘手捧花，“我一定要终结你母胎Solo24年的记录。”
谈话间，又是警笛声由远至近，从身旁呼啸而去。
猛地扭头，只见两辆救护车朝着此前相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笑容凝结在脸上，顾不得形象，丁翎直接掀起拖地长度的纱裙，蓬蓬的纱裙下竟然穿着修身牛仔裤。
随手将长长裙摆挽了个结，即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舒馨看着二十秒之前还仪态端庄的伴娘，现在裙摆耷拉在身侧，纠成一团，如同窗帘打着结。
她的神情凝重，用肩膀夹着手机，只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句，“我马上赶过去。”语气间有难掩的恐惧，交谈间就往外迈开脚步。
明显不同于往常，舒馨见过丁翎坐着冲锋舟在洪水中穿行，见过她在伤亡无数的特大车祸现场，甚至见过她在战火纷飞的异国，她永远都是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地在嘈杂的环境中说出那句“记者丁翎，为您带来现场报道。”
一把扯住她，舒馨关切地问，“怎么了吓成这样，今天良辰吉日地球真的劈开两半啦？”
愣神了两秒，丁翎满脸歉意，“对不起啊，没有要求一定要去，但是我真的是很担心，想要去看......”
“等等等等，”舒馨连忙打断，“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个情况。”
“凌以昀......”丁翎口中只说出一个人名，这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小声，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周遭的音乐声淹没。
这谁？
舒馨呆滞了几秒，随后如同触电一般，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丁翎往街边狂奔。
新郎的呼喊在身后狂响，“你是要逃婚吗！”
街边，一个女孩的头纱在狂奔中掉落一半，另一个女孩腰间挂着一坨长裙打起的结，两人疯狂挥手拦下一辆的士。
舒馨一把将丁翎塞进车里，“记住，黄历说今天诸事皆宜！”大手一挥潇洒关上车门。
***
出租车在街道上飞驰。
高楼渐渐被甩在身后，离开市区，朝着城市边缘驶去。
目的地是位于郊区的工业园区，丁翎曾经去过一次，是其中一个残疾人产业孵化创新基地揭牌的新闻活动。
消防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耳朵中越来越清晰，丁翎推开车门，朝着事故现场奔去。
一路狂奔，她没有与同事碰面，充满私心地在现场寻找着一个身影。
地面上湿漉漉，还留着消防车灭火的痕迹，似乎一切都已控制住。
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紧张，丁翎的心脏砰砰狂跳。她看着担架上被抬出去的伤员，一直没有出现心中的身影。
害怕看见他，又害怕看不见他。
站在原地慌乱地四处张望，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
刹那间，
不起眼的角落，有着让她心安的力量。
凌以昀只身坐在一个角落里，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沉默着，低垂着头，水滴从发梢滚落。
像是在海中漂流发现岛屿，在沙漠中流浪寻觅到绿洲。
丁翎的心缓缓下沉，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藏在人群中不敢上前。
近到可以看见他长睫毛下，如同琥珀般清澈透亮的双眸，此刻，凌以昀一片黑暗的世界，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只见凌以昀用手撑住身旁，身体不由自主地倾倒，丁翎的身体在大脑前做出决定，她全然不知发生什么，等自己回过神时，已经站在凌以昀身侧。
“你还好吗？”丁翎半蹲下来，搀扶住他，“我帮你叫医生？”
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凌以昀只是摆手，道谢，说了句，“我还好”。
“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好。”丁翎态度强硬，“我去帮你叫医生。”
说罢，便打算急切的从他身边抽身。
一只手大力地抓住她的手臂，丁翎甚至感到有点疼，
“谢谢，我应该只是有点低血糖，不需要给他们添乱了。”凌以昀的话语比她的强硬还要更加有力度。
他的手掌直接握在她的手臂上，迟迟没有松开，丁翎失神。
掌心很凉，比她的体温还要再低一点，他的手在人生中充当着双眼，探索生活中的事物，比常人的更加粗糙一些。
不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喊，
“丁翎！来帮忙呀！”
她扭头，声音很大的回应，“好！马上来了！”
凌以昀被猛地一嗓子吓了一跳，松开她，也不再与她交谈。
本以为这女孩子会马上离开，但是身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像是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着什么，凌以昀朝着她的方向侧耳，本无意窥探身旁的女孩，只是他实在理解不了，是如何的穿着才会发出这般声响。
“给你！”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以昀不解地仰头，视线仍是一片虚无，似乎那女孩也不打算解释，他只听见她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随着这个好听的声音，他知道有塑料包装袋被撕开。
“张嘴。”
莫名其妙地命令，他也莫名其妙地照办了。
她手腕间的叮铃响声靠近自己，一颗糖滚入口腔，在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具体甜味的刹那间，远处又传来一声呼唤，女孩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跑开。
芒果软糖的甜随即在嘴里化开。
手腕间的微小响声消失殆尽，像是穿着高跟鞋跑向远方，凌以昀留意着女孩的离去，猜测她的样子。
叮铃，
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吵闹的人。
凌以昀想着，一边站了起来，却被不可预料的恶心与眩晕感击垮。
因为看不见，也无法判断身旁有没有物品可以借力支撑住自己，他就这样失去重心，狠狠砸在地面上。
恍惚间，在意识快要涣散的几秒前，他似乎又听见那个女孩的脚步声，朝自己奔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