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丁翎一起离开的，还有那抹淡淡阳光下栀子花的芬芳。
凌以昀有些许想不通，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她身上真的存在的气息。
“凌总？”
身旁的男声让他的思绪回到眼前的现实。
“届时您必须要赏光，我们这场晚宴一定会因为您的到来，变得更有意义。”
“不用了，”凌以昀客气地回绝，
“许总全权代表我参加就好，我出席也多有不便，许总去你们还能喝得尽兴。”
晚宴。
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下各个城市除了发展经济，也越来越注重文化影响力，在他决定专门开辟事业的一部分研究以及创造残疾人产业时，其实身边的大多数声音是不看好的。
然而，在一切拉开序幕时，在媒体关注下，受到多方赞扬，甚至被国家大力宣扬，成为了关舟市最新颖，最有意义的城市名片。
一场火灾，将凌以昀刚刚建立的萌芽扼杀，不过却给了其他城市重新争取的机会。
“张市长特意让我转达，之前凌总这边太低调了，很多程序流程上的手续张市长没有亲自嘱咐过，可能有点慢，现在您这边需要重新规划，我们市政工作一定是鼎力支持。”
温和的言语中带有果断，
“还请您赏光，张市长也是为您这边的后续工作考虑。”
凌以昀当然知道市长秘书的突然造访真正含义，话已至此，他只能顺着往下说，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劳烦您转达张市长，关舟市是我母亲的家乡，我不会主动离开关舟，也很感谢他愿意支持我的工作。”
这样子的与人接触与沟通，让凌以昀疲惫不堪，他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反感与人相处。
可能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反感吧，他想起白天丁翎索要联系方式，突兀且毫无逻辑，他居然也不加犹豫地把自己的私人微信直接给她了。
在工作结束后的夜晚，凌以昀才有时间拿出手机。
他一手拿着将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漆黑的屏幕上灵活地滑动。
机械人声在他的划触间不断变换，当代的科技足以支撑他在黑暗世界中使用手机。
凌以昀找到了那个女孩子。
微信通讯录里的人寥寥无几，当指尖划过她的名字，机械人声念出来的内容让凌以昀一下子没听懂。
在同一个位置徘徊几次后，
哦，这才反应过来——
【丁翎的铃铛叮铃铃】
凌以昀住在一栋公寓的高层，隔音做得极好，他的房间听不见上下左右住户的动静，也听不见室外的车水马龙。
他自己从不开窗，一切清新空气都是靠通风换气系统以及来打扫阿姨的开窗通风。厚厚的窗帘永远严丝合缝地拉着，白天没有阳光投射进入，晚上的万家灯火也不能将一丝微光送入。
就这样只身隔离在这里，与烟火气的生活断绝联系。
夜晚的室内漆黑一片，凌以昀也不需要开灯，洗漱完后在床边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样在黑暗且寂静得让人心慌的环境里静静坐着。
他的生活物品都在固定的位置摆放着，床头柜上有一个按键能报时的时钟，抬手轻触。
“北京时间，两点三十五分。”
也是机械人声。
小时钟旁边还放着两个药瓶，凌以昀拿起，却又有些烦躁地放下，他胡乱揉揉自己的头发。
突然间，耳边响起那个充满生命里的女声，凌以昀不自觉地打开手机，点进她的朋友圈。
没有仅三天可见，也没有仅半年可见。
她以平均一个月三四条朋友圈的频率，记录着最近的生活，凌以昀被最新发布的这条朋友圈所吸引。
【世界上最美丽的伴娘上岗啦，祝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子舒馨新婚快乐~永远在你身后。】
底下有一条丁翎自己发的评论，
【对不起TT，没有帮你提裙角陪你出嫁，向最美的新娘道歉，最美的新娘还贴心地给我留了捧花，太感动了！】
在一片漆黑中，谁都发现不了，凌以昀脸上浮现的笑容。
他注意到那条朋友圈的日期。
恰好就是火灾当天，丁翎出现在火灾现场的日子。
【很抱歉，影响了你朋友的婚礼。】
他在这条朋友圈下方评论中打下这几个字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凌以昀还是将床头的小药片吞下。
躺在床上，似乎眼睛一闭上，耳畔就响起丁翎手链上挂饰上的小响声，掌心传来她书写名字的触感，翻来覆去，凌以昀重新拿回手机，
机械人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丁翎的铃铛叮铃铃”。
点进去，打下一行字。
【丁翎你好，影响到你朋友的婚礼深表歉意，烦请给一个方便的地址，我会将礼金与礼物一同邮寄送达，以表我的歉意以及祝福。】
夜空中星星不见几颗，深夜树丛中的虫鸣高低起伏，静谧的深夜带给凌以昀的从来都不是宁静，是整夜无法入睡的烦躁不安，是吃下安定入睡后一个个令他窒息到无法挣脱的噩梦。
而今夜，是他难得的好梦。
***
几小时后的清晨，
升起的不仅只有朝阳，还有丁翎的尖叫。
她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也不过是凌以昀发出的三小时后，丁翎一直养成晨跑的习惯，每天六点准时起床，良好的生物钟雷打不动。
此刻，丁翎抱着手机屏幕在床上不停翻滚，她举起手机看了一眼，一瞬间便又放下手机，自顾自地笑了出声。
看来那天真的是良辰吉日，诸事皆宜。
丁翎你好，
在脑中想了一下凌以昀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她仿佛吃了一颗酸杏儿一样，五官紧紧皱在一起，耸了耸肩膀。
害羞地摇摇头，她拿起手机，指尖灵巧地打出一句话。
【我可以去自取吗？打算私吞】
在回复完后，丁翎才注意到这条微信发出的时间，
深夜的三点十四分。
果然，怪人连生物钟也是怪的。
本以为会在几个小时以后才收到回复，没想到竟然秒回！
【好，不过不用私吞，本来就是会给你准备一份的。】
呆呆地对着手机屏幕，现在才不到六点半啊……
不加思索，丁翎即刻便问道，
【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凌以昀收到这条回复时，心中也满是诧异，他苦笑，正常情况这时候不是应该大家约个时间，然后结束对话吗？
没有用文字回复，凌以昀一只手打开衣柜门，另一只手按在微信语音键上，在感到一丝震动过后，他对着手机说道，
“这是你要讨回来的第三个问题吗？”
他是极少用微信的一个人。
在工作中，无法面对面或者网络会议的人，他都是用邮件联系，其余情况都是开会解决。
就算科技发展迅速，打字对他来说仍然不是最优选。
丁翎却截然相反，她看见屏幕上突如其来的语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开，耳朵凑在听筒旁，满脸笑意。
坐在床上反复听了好几次，感觉像是坐在阿拉丁的飞毯上越升越高，本来下意识地在输入栏中打着字，忽然想到那双因为失焦而格外清澈的双眼，她也按下语音。
“不！是！这不是第三问题！那你不要回答了！”
衣柜前的凌以昀怔怔地站着原地，当手机里传来的不是机械人声时，他竟然一时有些慌乱，
“那周末你来找我吧，还是昨天我们见面的地方。”
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
基本上只要凌以昀去上班，许恒毅都会负责开车将他送到公司。
凌以昀都出门得很早，七点出发，七点半到达，两人会利用这段时间谈论工作上的事。
靠在车门上，看着一个拿着盲杖的身影从公寓大堂走出来，许恒毅朝他大喊一声，“这儿！”
黑色的衬衫，西裤，皮鞋，凌以昀平日的装扮都几乎不变，因为自己不方便打理，他的头发剪得很勤，不会很短，也不会长到松散地耷拉着。
听见许恒毅的声音，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盲杖在地面左右轻点，在触碰到车胎后，凌以昀将盲杖缩短收起，伸手在车门上摸索，他径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许恒毅一脸憋笑，他看着凌以昀完成一系列动作后，才回身坐上驾驶座。
“你能不能不要用跟狗打招呼的方式吆喝我。”凌以昀冷冷地说。
许恒毅倒是毫不介意，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儿。
轻描淡写地开口，“你今天忙吗？不忙的话帮我去一趟首饰店吧。”
凌以昀歪斜地坐着，用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他忽然听见驾驶座上的人打着转向灯，在路边靠边停下车。
“干嘛？”他不解地问。
许恒毅诧异地反问，“我才该问，你要干嘛？以后能不能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讲这些不属于你的话。”
无奈地摇头，凌以昀只得从头到尾复述了一下这个小故事。
“噢，”许恒毅公事公办，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凌以昀的要求，
“所以你要我去挑手链给丁翎，那她的新娘朋友呢？”
“还没想。”
“……大哥，”许恒毅无言以对，
“我听你的说辞，还以为你是真心源于对于新娘子的愧疚，没想到还是归根结底还是撩妹。”
“嗯。”
许恒毅嘴角咧开得要飞出车顶，居然承认了，还真是千年铁树会开花。
他忽然发现有哪儿不太对，赶忙问道，“你约她来公司干嘛？”
“我，”凌以昀犹豫着，叹口气，停顿几秒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敢约她去别的地方。”
许恒毅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他难得正经，“我跟你打包票，那个丁翎肯定对你有意思，你眼睛看不见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她是知道的，”
停顿了几秒，“更何况你现在这个年纪，有钱，有事业，还有长相，自信一点，放在相亲市场上是极其优质的资源。”
“有钱，有事业，还有长相，”凌以昀神情苦涩，“你怎么不说我还有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