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许恒毅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知道说你有病了,之前也不见你按医生说的话过日子啊,”
他的抱怨喋喋不休,“前几天小紫还问我你怎么样了,你让我怎么说,说你既不吃药,也不复查?”
凌以昀的面色一沉,虽一言不发,但是许恒毅还是感受到他的反感,以及压制着的情绪。
“好了,”他重新将车辆起步,“我管不了你,小紫也管不了你,我只能指望着迟早有人能管管你。”
许恒毅岔开了话题,“要送给丁翎的手链是我自己挑吗?还是我挑几个好的然后问问你选哪个?”
没有任何的思考,凌以昀的回答简短有力,
“当然是要问我。”
车辆平缓地在路上行驶着,
同一个清晨时分,丁翎今日的晨跑计划搁浅了。
她趴在桌子上,在凌以昀说了周末见以后,自己马上回复的微信却迟迟没有回音。
周末也有两天呀,
丁翎不满地戳着桌面,心中闷闷不乐,问问是哪天他居然就不回了。
往日最爱的小笼包也不香了,丁翎一路把手机攥在手里,踏入了汇鑫社的大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丁翎在见到王主编第一眼,他便只丢下一句,“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随即转身离开,语气中满是对她的不满。
一大早发什么邪火。
把手机抓在手里,丁翎小跑追上王主编的背影。
“你昨晚发给我的稿子我看了,”主编坐在办公桌后,开门见山,“效率很高,马上就发给我了,但是你采访的那都是些什么问题,”话锋一转,“去之前我不是交待你了吗?文字传播在当下社会本来就比不上音视频,你要问点有爆料性质的问题啊。”
丁翎将手中的手机握得更紧,手指甚至硌得有些疼,“我觉得那样没有意义……”
“不需要你觉得有意义,社会大众喜欢看,感兴趣,流传度广才是你需要做的。”
被打断的丁翎显然满心不悦,她小声反驳,
“我不想当狗仔。”
“你,”王主编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实习生会如此说话,冷哼一声,“现在攀上许恒毅这样的关系以后讲话都硬气了啊。”
“我没有!”丁翎死死攥住拳头,严肃至极。
王主编看眼前这女孩子一副要吵架的架势,他随手一挥,“行了行了,出去吧。”
出门的时候“啪”一声大力将门甩过去,低头瞄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丁翎内心的声音是,
诸事不顺!
不顺呀!
凌以昀莫名打了一个喷嚏,他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耳边回响着各路文件详情,忽然手机铃声大做,在报出来电联系人名字后凌以昀想都不想就挂断。
两秒钟后,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凌以昀有点不耐烦地接通,
“许恒毅你最好真的有事情找我。”
“诶诶诶,”听筒那边的人似乎急了起来,
“我百忙之中帮你来挑手链,早上不是说好了嘛!我挑了然后联系你。”
靠在椅背上,凌以昀似乎一瞬间放松不上少,
“哦,选了什么样子的,”
明明一杯咖啡在手边放了许久,他好像此刻才开始闻到咖啡的香气。
“我嘛,很周全地替你想好了,第一次送东西也不要送太贵重的,”电话那头的许恒毅听起来心情极好,话语间都充斥着笑意,
“心意到了就好,一个的小挂坠上是生肖,我估计丁翎时本命年,她现在戴的其实就是小牛。”
本命年?凌以昀的思绪从许恒毅的话中飘开,按照她的业务能力,不可能三十六了还在当实习生,那就是二十四岁。
有些苦恼地挠挠头,她居然比自己小了十岁。
“喂!”听筒里许恒毅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他不满地嚷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选哪个呀,小牛小音符小圣诞树小太阳,我很忙的好不好,你再这样爱答不理的我就不管你了……”
“抱歉,”凌以昀连忙回应,不用思考,他在听见的一瞬间就决定了,
“我要小太阳的。”
“好,”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似乎是在付款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小丁闺蜜的新婚礼物我买了个咖啡机。”
“你都不知道人家喝不喝咖啡,就买个咖啡机,你好歹买点大家都要用的呀。”凌以昀感到莫名其妙。
“可贵了,那咖啡机买两套有打折,”许恒毅爽朗地说着,
“我看上好久没舍得买,今天拿了你的卡,沾了小丁的光啦。”
小丁,
凌以昀撇嘴,什么时候她还多了这个称呼。
将思绪拉回工作,声音在耳边飘过,两分钟后,凌以昀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无奈地闭目,一阵无法抑制的烦躁在胸膛中翻腾,他尝试着深呼吸,将注意力拉回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无效。
清晰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却对于大把的工作无能为力,凌以昀将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随手按下桌面上电话的快捷键,让秘书再送一杯进来。
睡眠不足带来的思维放缓,在白天他需要□□刺激大脑中枢,让思绪运转起来,代价却是夜晚更加严重的失眠。
一切在越来越糟糕的恶性循环里,无法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两声叩门声,没等他开口,门外的人就推门而入。
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咖啡的气味朝自己走来,
“你要稍微节制一点啊,”许恒毅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回响,
“这样你晚上更睡不着不是吗?”
听着他的话,凌以昀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深呼吸抑制住的那股烦躁像是要冲破身体。
许恒毅走到桌边,口中的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紫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她看见你这样肯定要说我不劝你。”
情绪刹那间战胜理智,脑中“轰”地一声,凌以昀抄起桌上的咖啡杯,猛地一把摔到地上,冲着面前的男人咆哮,
“你们能不能不要管我!”
他似乎是被自己的怒吼震醒,气氛凝结到极点,空气中有咖啡香气在渐渐扩大,手握成拳头抵在唇齿边,懊恼地开口,
“对不起,我是无意的。”
然后,很失落地低下头。
许恒毅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走到他身边,男人间的感情表达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是拍拍凌以昀的肩头,
“没事,会好起来的。”
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把一个小首饰盒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许恒毅脱掉西装外套,弯下腰开始收拾残局。
听着这一切,凌以昀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让保洁阿姨来弄吧,”声音中竟然隐约有着哽咽,
“你已经很忙了。”
“嘁,”许恒毅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差不多得了,你别给我来琼瑶那一套啊,”丝毫不介怀的样子,开朗的语气,
“东西放你桌上了。”
“嗯。”凌以昀拿过小小的首饰盒,却没有立即打开。
***
直到又是深夜,又是一切终结,又是凌以昀一个人在公寓里的寂静时分。
他才将这个小盒子重新拿在手上,摩挲过每一寸地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
谨慎地拿起,一条很细小的手链,躺在他的拇指指腹上,食指与拇指微弱地摩擦,感受着这条手链,他不禁在脑海里想象起丁翎戴上它的样子。
可是在黑暗中的世界生活了太久太久,一切关于美的记忆都变得无比模糊。
当眼睛彻底失明以后,凌以昀一直坚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纵然当时身边人都为他惋惜不已,但他自己从未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可惜,好像很平静便接受了生命中的巨大变故,只当是换了一种活法。
可是此刻,他突然开始发觉有太多的遗憾,
遗憾看不见她的眉眼,没办法从神情便察觉她的喜怒哀乐,
遗憾看不见她的衣着,没办法从打扮去推断她一天日程,
遗憾看不见一切,没有办法在人群中对她喊出名字,没有办法看见她对自己的回眸。
或许是有欲望才会有遗憾吧,凌以昀的指腹在手链挂坠的小太阳上停留,曾经觉得这个无趣世界,不看也罢。
此刻,想到她,世界多了一个太阳。
不挂在天上,放在心里的小太阳。
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凌以昀拿起手机,与丁翎的微信定格在一大早,她询问周末具体的时间。
【周六上午?我都在公司的,看你时间方便就好。】
已经是夜里的三点多了,凌以昀吞下床头柜上的小药片,他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丁翎的朋友圈。
静得让人窒息的房间里,凌以昀的指尖一点点地往下滑动,一条一条,沉浸在她分享的日常里,当他翻阅到最后一条时,时间竟然已经临近清晨。
索性不睡了,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凌以昀呆呆地在床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新信息的提示音。
时钟响起了早晨六点的报时。
手机上收到了来自丁翎的微信,
【那我们周六上午见吧。】
凌以昀起身,
放在心里的小太阳出来了,所以清晨来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