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

作者:木子安Ann

整个城市都被这样的夕阳包裹着,丁翎搬了一张小板凳到阳台,她坐在那一株盛开的栀子花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花香通过嗅觉而感知到,但她的心神却莫名恍惚摇摆

许久,回过神后便起身,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手机号码。

耳畔是尚未接通的“嘟——嘟——”,视线向远方眺望过去,丁翎住在五楼,放眼望去没有城市的全景,更多的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市民烟火气的生活。

拎着新鲜蔬菜的老人,自行车后座带着幼孩的妈妈,奔跑嬉戏的小学生们,丁翎的视线四处游离,直至手机听筒中的女声传来,

“喂,囡囡呀。”

甜甜地笑,“妈妈,”丁翎撒娇地开口,声音软糯。

“吃饭了没有呀,工作最近不是很忙吧,”手机对面的女人似乎有一箩筐的问题,“身体要保重的噢,节食减肥是不能学的,我看网上现在很多小姑娘都不吃东西了……”

隐约一个男声也传来,“你不要啰嗦那么多,孩子不爱听的。”

傍晚的风吹来,丁翎搓揉着自己的头发,在妈妈话语被打断的间隙小声说,“妈,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我感觉有点紧张也有点迷糊。”

听筒对面传来爸爸的喋喋不休,“多大的呀,工作怎么样的,他能不能照顾好你呀……”

低头苦笑,丁翎捂住额头,她听见妈妈起身,似乎是走到房间里,将爸爸完全隔绝在外,

“囡囡呀,妈妈不像爸爸那么精神紧张,妈妈不问那么多,你嘛长大了,遇到喜欢的男孩子是很好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种天然抚慰人心的力量,“妈妈意见就是多接触接触,年轻人不要扭扭捏捏的,他要是也喜欢你嘛那就顺其自然谈恋爱,那么要是看不中你,也正常的,各花入各眼。”

几乎笑出声来,丁翎语气也开始雀跃起来,“你怎么不叫我矜持一点?”

妈妈慈爱的语气中带着严肃,“矜持也是要的,房间不可以随便开,床不可以随便上,妈妈也知道你不是这样子的女孩,正常男女接触吃吃饭聊聊天这种都是正常的,不用害羞,妈妈支持你的,你喜欢的人肯定是很优秀的。”

妈妈的话语清晰入耳,

“勇敢一点,幸福不是等来的,是要自己主动去追寻的。”

勇敢一点……

通话结束后,丁翎并不急着回房间,她依旧站在阳台,再次深吸一口气,将栀子花的清甜的香气装进身体,低头,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我跟你一起去吧,时间地点告诉我。】

难得的秒回,

【好,稍等。】

手机又是一阵震动,

【你朋友喜欢那个咖啡机吗?】

丁翎扭头看了一眼室内放置的盒子,

【她过会儿来我家拿。】

两人间的话语也不再拘谨,

【你家地址给我一下。】

看见这句话,丁翎还是非常诧异,脑中自动填充他的语气,好在两秒钟后,对方在对话框中又补充一句,

【到时候吃饭前接你一路过去。】

门口的门铃大响特响,还外带舒馨大力拍门,“我来啦!开门呀!”

熟练地打出一串地址发送过去,末尾丁翎还附上一句,

【她来拿咖啡机了。】

一系列的动作在几秒间结束,随意地将手机仍在沙发上,便急忙走向门口。

一开门,舒馨将鞋子随意蹬掉,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间,直扑向房内桌子上多出的一个精美包装盒。

无奈地看着她,丁翎缓缓关上门,“你好歹跟我打个招呼吧。”

舒馨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纸,当礼物的真容显现出来时,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打蔫儿在椅子上,“咖啡机,”哀嚎着,“我像是喝咖啡的人吗,还得自己买豆子。”

走到桌边,丁翎从箱子里拿出一袋咖啡豆,“凌以昀的同事说这个咖啡豆很香,专门给你放进去的。”

看着那袋黑乎乎的咖啡豆,舒馨只发出了一句感慨,

“山猪吃不惯细糠。”

丁翎笑得开心,她自然地调侃,“要不放咸鱼上卖了?”

“可以,”舒馨坚定地点头,两三秒后果断转变主意,她把盒子和包装小心收起来,“我还是等哪天有机会去转手送入,还赚个人情。”

随意地拿起手机,显示有一条未读微信,丁翎手指灵巧地在屏幕上敲打着。

舒馨伸头看了一眼,只见在凌以昀的对话框中显示着这样的对话,

-【她来拿咖啡机了。】

-【怎样?】

-【她说山猪吃不惯细糠】

即刻便不满地对着丁翎的头一拳砸下,“好啊你!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舒馨故作不满,“重色轻友吧!”

“才没有呢,”丁翎也毫不示弱,拿起抱枕朝她砸去。

屋内一片欢乐的嬉笑,

就这样在两个女孩子的打打闹闹与欢声笑语间,天色渐暗。

***

生活依旧伴随着它原本的足迹,时间一点点流淌。

在没见面的日子里,丁翎在忙碌的工作中,偶尔会遗忘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如此吸引她的男人。

可能是双手在键盘上敲击的某一瞬低头一瞥,手腕上的小太阳手链会让她恍然失神。

昀,意为日光。

丁翎不知道凌以昀在选择这个礼物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但是她每每看见手腕上的那个小太阳,都会想到他的名字。

直到几天后,丁翎快九点才加完班回到家,发现有一个来自凌以昀的快递。

她满腹狐疑,在看明白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后,她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

【你为什么要给我衣服?】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打字,人在生气的时候手速飞升,丁翎似乎是表达欲未满足,忍不住又补充了一条。

【我感觉到了对我穿搭水平的不!信!任!】

同个时间点,凌以昀恰好也刚刚走进家门,手机一阵嗡嗡作响,他站在鞋柜旁,掏出手机,侧耳在听筒旁。

忍不住的笑意,他直接回拨了电话。

“喂,”手机那头的女声带着闷闷的不悦,“干嘛?”

差点笑出声,“你怎么了?”凌以昀就这样站在家门口,倚靠在鞋柜边,在一片黑暗的室内与她通话。

“我自己的衣服很难看吗?”丁翎的不满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其实也不知道,”黑暗与孤寂将凌以昀眼眸中的笑意隐藏起来,“就是恒毅说你风格发挥不稳定,他说你来公司拿东西那天看起来像高中生。”

“难怪了,”丁翎的语气一瞬间恍然大悟,凌以昀还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塑料包装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似乎是将那一身衣服提起来端详,言语中全是嫌弃,“这衣服老得,最起码让我显老十岁。”

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凌以昀立马接话,“那不就是正好,终于在视觉年龄上统一了。”

“我讨厌许恒毅!”斩钉截铁,一字一顿,丁翎的嗓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关系,随便讨厌。”与她语气迥乎不同的云淡风轻,凌以昀淡淡补充。

果然,好兄弟在追女生面前,都是一文不值。

“后天见,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你。”

一个不算冗长的电话,凌以昀挂断后,依旧在门口鞋柜处站着。

黑暗得令人害怕,他静静站着,不动,也不发一言。

心底里的角落被浸润,半分钟后他才换上拖鞋,朝屋内走去。

***

在距离凌以昀一千多公里的另一座城市,林朗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

他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手中拿着一杯冰威士忌,俯瞰着盛洋市的夜景。

盛洋作为全国经济发展名列前茅的大都市,霓虹闪耀,车水马龙。

万家灯火,无一盏为他而留。

多年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凄凉的一天,竟会只身一人想到这一切,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掌中杯只剩下冰块发出碰撞声。

血肉之躯,骨肉至亲感情应当是最深的。

但他的儿子,在二十年前母亲离世后便改随母姓,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

林朗永远记得那个场景,

……

一个小少年,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眼眸还尚存世间万物的轮廓,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倔强与执拗,

“我恨你,我要跟你断绝关系,妈妈的钱足够我完成学业,我要世界上彻底没有林朗儿子这个人,你跟媒体说,逝世的除了你的妻子以外,还有你的儿子。”

“如果我拒绝你呢?”

“我会亲手杀死你唯一的儿子。”

……

世人对于林朗儿子的记忆,定格在小少年的十四岁,定格在那场林朗痛哭得肝肠寸断的葬礼上。

自己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他却再也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摇晃手中的玻璃杯,发现冰块已经全然融合成水,林朗咬牙,将冰水也一口气吞下,穿透心底的凉。

虽然注重外表与身材的保养,林朗看起来仍旧年轻硬朗,但他自己清楚,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成为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

即刻便订下次日飞往关舟市的机票,

他的儿子,必定不能困在那个小城,他的儿子,也必定要有比眼前成就更加夺目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