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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翎觉得这天下班时间来得格外慢,眼睛盯住桌子一旁的小时钟,几乎是秒针刚走过“12”,她便从位置上弹起来,逃之夭夭一般地离开,期间甚至还不忘打卡。
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在即将来临的晚高峰前,加满油门,把小电驴开出了哈雷摩托的气势。
早已盘算好自己的妆发造型,丁翎一进家门就解开自己头上的马尾辫,拿起搭配好的衣裙。
男人的行头似乎花样少一些,凌以昀的头发稍微抓了一下,比平日里更加精神,一件质地高贵的白衬衫外套着黑色的西装,西裤被熨烫得笔挺,将本就身高将近一米八五的他衬托得更高。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领带,“你到底臭美完没有?”凌以昀对着在镜子前半天挪不动步的许恒毅催促。
“不会迟到的,”许恒毅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仰头哀嚎,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谈上恋爱别折腾我了。”
“这么快吗?”
“别磨叽了,耗久了还不确定关系人家就跑了。”
“嗯,听起来你有很多惨痛的经验。”
“……”一阵无语,许恒毅在镜子前捯饬头发的手停在空中,
“烦死了,走走走,赶紧走,”他迈向凌以昀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肘上,大步迈开步伐。
“我多一个字都不想跟你说了,赶紧把你扔给小丁记者,我要去花花世界了。”
小丁记者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妆面,将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修饰得精巧一些,她没有凌以昀那样的浓眉大眼,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内双的眼睛,每每笑起来就会变成弯弯的小眼睛。
丁翎的骨架天生就小,肩膀窄,脸盘小,五官也生的小巧,整个人有天生的灵动。
双手灵活地将低马尾往内掖,把头发盘在脑后,夹上发卡,优雅而不显老气。
没有穿凌以昀寄过来的衣服,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长裙,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垂坠的料子将她衬托得简洁贵气,没有过分的裸露,修长的脖颈,锁骨若隐若现的线条,有着不一样风味的性感。
站在鞋柜前,她有些赌气地拿出鞋跟最高的一双鞋。
将近十公分的细跟,黑色的皮质把露出的脚背及脚踝显得雪白无暇。
在走下楼的过程中,有好几次丁翎都想要倒回去换一双稍微低跟一点的鞋子,但是一想到凌以昀的笑声,她便心一横,扶着楼梯把手走下了楼。
站在车边,凌以昀感知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他忽然听见有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似乎比平时走得慢了些。
在嘈杂的环境中,只有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他忽然想到辛弃疾有一句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种在千万人之中一眼辨别出一个人的能力,他以为在自己失去视力的那一天就不再存在,但眼下,此时此刻,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她正一步步靠近自己。
她在自己面前停下。
“好久不见,”丁翎的声音在自己的身畔响起。
凌以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晃神几秒,
盲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依旧能从说话时传来的方位去判断身旁人的身高,今天的丁翎,比上次见面时着实高出不少。
他悠悠开口,
“是因为我上次说你不高,所以今天你踩了高跷来吗?”面色难掩笑意。
赌气一样,“对呀!”丁翎得意洋洋,
“怎么样,我现在可是直逼一米七的大高个儿。”
微风拂过,掠过她身上的气息,凌以昀的嘴角更加上扬,
清甜调的香水味,看来今天的小丁记者是全副武装了。
凌以昀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两人坐在后排,优秀的司机就应当沉默得如同不存在一样,许恒毅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悄咪咪从头顶的后视镜头瞥后座上的两人。
晚高峰时段,道路拥堵得水泄不通,车辆时走时停。
往日的这种情况,凌以昀心中的烦闷已经如滔天的洪水,不过现下,小小的空间中,她的香水味若隐若现。
“饿了吗?”凌以昀低声开口问道。
“嗯?”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丁翎下意识反应了一下,“还不饿。”
伸手将碎发拢到耳后,她也听见了自己手腕上手链间细碎的碰撞声,俏皮地将手伸到凌以昀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摇摆,炫耀着,
“我也听见你说的铃铃声了。”
笑着应了她,凌以昀反手从身后如同变魔法般拿出一个盒子,
“给你。”
丁翎定睛一看,又是一个首饰盒,比上次收到的手链盒子大了许多,她凑近,趴在盒子边观察着。
脑袋就在他的手边,耳后的发梢轻轻刮过他的指尖,她身上清甜调的花香就近在鼻息,凌以昀的心脏仿佛被拳头紧紧攥住,一寸寸收紧。
“盒子看起来就很贵,”
丁翎煞有其事地给出评价。
凌以昀不等她自己打开,食指与拇指稍微用力,“咔哒”一声,盒子应声打开。
一条项链在盒子中心展示着,几近黑色的绒布上,环绕着一条项链,中心的空白部分摆放着一副小巧的耳钉。
丁翎惊诧地睁大眼睛,不是因为首饰的精美,而是她看见耳钉的形式,也是两个小小的太阳,精致小巧。
项链的挂坠上也是一个小太阳,与耳钉不同的造型,在太阳中心的圆内被一颗精妙切割的钻石填充,车内昏暗的灯光都能折射出光辉。
“干嘛?”她笑着反问凌以昀,
“上次是因为我闺蜜婚礼被耽搁了,这次是什么理由?”
“嗯……”他思考几秒,坦诚地说,
“不知道,就觉得跟你的手链很配,戴起来会很好看。”
“无功不受禄,吃完饭还你。”
丁翎接过话,取下小小的耳钉,她的耳垂空空的。
原本就不太常戴耳饰,耳洞也是十八岁成年那一年妈妈陪着去打的,她从未想过有天会在这种情况下戴上耳钉。
车内昏暗的灯光,对着手上的小镜子,丁翎费了点工夫才戴上。
“好啦,”她灿烂地笑起来,扭头对着凌以昀。
就这么一瞬间,她为凌以昀的眼盲感到几分心酸与失望,想要与他分享的美丽,他永远无法获得。
耳垂……
这个部位太暧昧,丁翎也不再牵起凌以昀的手去感知,她草草地戴上项链,
“特别好看,我很喜欢。”给出坚定的评价。
“喜欢就好。”
凌以昀侧颜被夜景不同的灯光所晕染,眼窝被映衬得更加深邃。
车辆离开车水马龙的市区,驶入城郊的一座度假山庄,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
没有讲话,车辆内一片静谧,却没有一丝尴尬。
很舒服的相处模式,不需要刻意营造话题,也可以安静地相处。
猛然间,一个急刹车!
后座的两人都没有寄安全带,丁翎一把扶住前座,可凌以昀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前座车背。
“你最好是告诉我前面有个陨石突然砸落,你为了躲避陨石才这样一脚急刹。”
凌以昀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
许恒毅没有接过他的调侃,少见的严肃,猛拍车喇叭。
丁翎好奇地伸出头,她看见车灯的光芒中有一个人影,他直挺挺地站在路中间。被鸣笛后并不移开脚步,反倒是逆着光,从正面迎着光朝他们走来。
这个身影……
“那个跟你吵架的叔叔!”
她恍然大悟,下意识有些着急地拍着凌以昀的手臂,想起那天他们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丁翎有些害怕。
听出了她的惊恐,凌以昀握住她的拍打着那只手,
“没事,”轻声地安慰她。
“林朗吗?”他伸头往前问许恒毅。
“对,他朝你那边过去了。”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敲打窗户的声音。
依旧将丁翎的手握在掌心,他降下车窗,客套地寒暄,笑意中带着冷冽,
“林总,大驾光临,也不至于这样站在路中间吧。”
林朗第一秒便与丁翎看过来的视线对视,她眼神中有怯涩,但也有着执拗的勇敢,丝毫不躲避他的眼神。
视线聚焦在凌以昀握住她的那只手上,
“又见面了,小姑娘。”
并不理会凌以昀,林朗反倒是冲着丁翎打起招呼。
“您好,”微微颔首,她大方地回应。
“有什么事吗?”凌以昀坐直身体,挡住丁翎与林朗两人之间的沟通。
趴在车窗边,林朗戏谑调侃,
“倒是也不用护成这个样子。”
丁翎看不见凌以昀的神情,视线里只有他的后脑勺,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语气中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听说今晚张市长请你吃饭,”林朗的嗓音坚定,“长大了,确实事业这两年不错,已经是关舟市市长的座上宾了,”停顿几秒,
“我不想你就这么扎在关舟这个二线城市,我当然要跟张市长争一争你,我觉得盛洋市这两年的发展更适合……”
面向窗外,凌以昀琥珀色的瞳仁纯净无暇,却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他用手指指着林朗,
“你,”
又用手指指回自己,
“我,”
一字一顿,坚定不已。
“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