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
凌以昀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
面前的各位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或者平板电脑,而凌以昀的面前却是空空荡荡。
什么是平等?
平等就是他看不见一切,却依旧能够与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在一起商议讨论各种事宜。
其余人在文档里准备的会议资料,凌以昀都准备在脑子里。
平等不是他人给予的尊重,而是自己努力,想方设法弥补老天剥夺走的能力。
如果看不见,那么便将一切都装进脑海中。
所以他必须有更多的专注力,会议开始前把手机放在许恒毅那里,
“除了丁翎电话,别的都不要来找我。”
深知凌以昀的脾气,许恒毅简直像是拿着一个□□。
果然,炸了。
敲门,打断会议流程,他拿着嗡嗡作响手机敲门走进会议室时,凌以昀的脸色就已经黑了几分。
静得仿佛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气温低得要将人冻结成冰。
加快脚步走到凌以昀身边。
他双眉紧蹙,周身笼罩着愤怒前的低气压,
“什么事?”
许恒毅连忙把手机塞到他的手中,俯身在他的耳边,
“丁翎来电。”
这四个字宛若免死金牌,凌以昀的神情渐渐缓和,他接过手机,问了许恒毅一句,“现在几点了?”
在得知即将七点后,
“不好意思,大家稍等,”
凌以昀从会议桌后起身,他缓步走向偌大房间的角落,接通电话,手在唇边虚掩着,低声细语。
众人诧异的眼光聚焦在凌以昀的后背上。
万恶的资本主义工作狂,今天居然在开会的时候把大家晾在这里去接电话。
面对角落,背向众人。
“喂,”丁翎俏皮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还在忙吗?”
“马上结束了。”听见她的声音,似乎连心跳也变得轻快起来,凌以昀脸上有了笑意。
听筒里传出嘈杂的背景音,他不禁开口问,
“你到哪里了?”
“我就在你楼下呀。”她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清晰入耳,
“前台小姐姐说见你要先登记。”
听起来她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话音未落她反倒是笑出声来。
“你站在原地等我。”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凌以昀从口袋里掏出收到最短的伸缩盲杖,回身面向会议室里坐着的众人,
“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凌以昀已经将盲杖全部抽出,轻点地面,推门离开会议室。
“这?”会议桌前坐着的人们不敢离去,抬眼看向许恒毅。
他喜笑颜开,挥挥手,爽朗地对面露难色的众人开口,
“还不快走,难得凌总给大家放松一下。”
许恒毅在心里感慨,没有说出口的话是,
难得他愿意放松一下。
大概两三分钟后,丁翎远远看见电梯门打开。
他来了。
看着走出电梯门的凌以昀,他好像在人流中有些迷茫,黑暗世界里的他没有办法在人群中发现自己。
情不自禁,朝着那个身影小跑几步。
“小姐,”前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连忙追赶拦下丁翎,“您需要先登记……”
“我真的认识他。”丁翎苦笑着面对前台小姐。
可能在旁人眼中,自己就像是狂热追星粉,一股脑地往上扑。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凌以昀已经听见动静,明了方向后,他便直直朝丁翎的方向走来。
“凌总,”前台小姐上前几步,礼貌地颔首,“这位小姐说……”
“以后不要拦她,”凌以昀神情严肃,不带一丝笑意,
“需要我发个工牌给她,你们才能批准她随进随出吗?”
“抱歉凌总,”顺从地鞠了一躬,前台小姐低声说,“下次不会拦这位小姐了。”
“还有,”他严肃地补充,
“先问清楚来的人是谁,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别人登记让别人等,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却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访呢?”
“好的。”前台小姐点头,“我知道了凌总。”
丁翎站在一旁,抬眼偷瞟两人,心中暗自感慨还好没有在凌以昀手下工作,他看起来比社里最凶的老主编还要严肃。
“就这样,”他的神情缓和了几分,“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下班吧,辛苦了。”
前台小姐也露出稍微轻松点的笑容,“谢谢凌总。”回身走过丁翎身旁时,还正式地鞠了个躬,“非常抱歉。”
吓得丁翎连连摆手。
盲杖停在她的脚边。
抬头直视凌以昀,他骨节分明的两只手举起盲杖,双双往内用力,长长的盲杖收成只有一个手掌的长度。
把盲杖装进口袋里,“走吧,”他对丁翎伸出手。
丁翎的小眼睛环顾四周,大堂里依旧有写字楼里下班的人来来往往,她感觉有无数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你自己走,”有点害羞地拒绝了凌以昀。
手掌仍然悬在空中没有放下,
“我看不见,”他理直气壮,“我需要有人引路。”
无奈,丁翎把他的手拉过,放在自己的手肘关节处。
极其标准的引路姿势。
凌以昀却顺着丁翎的手肘往下,直接牵住她的手,指尖用力拨开她的指缝。
十指紧扣。
空气中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路过的吃瓜群众忍不住放慢脚步定睛看向两人。
丁翎满脸涨红,
“这里有很多人看着呢。”
“没关系,”凌以昀更加的理直气壮,
“他们看他们的,反正我也看不见。”
低着头,丁翎拖着凌以昀几乎是一路小跑地逃进电梯。
微弱的失重感,电梯将两人隔绝在一个静谧的小世界。
狭窄的空间里,凌以昀把丁翎牵得很紧,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
她的手永远都是热乎乎的,凌以昀觉得自己掌心躺着一个小火炉,丁翎的肩头挤住自己的手臂,她不老实地到处扭头,马尾辫在他身上甩来甩去。
凌以昀一瞬间明白,为什么偶像剧里的浪漫桥段都会发生在电梯里。
安静,狭窄,拥挤。
她没有涂香水,身上有种独属于丁翎的,无比好闻的气息。
凌以昀悄悄挪开脚步,与她拉开一点点的距离。
“嗯?”丁翎突然好奇地追上他的步伐,紧紧地凑在他身边,
“为什么你的手总是冰冰的?”
沉默,没有回答。
凌以昀似乎能感到她的体温隔着衣物,一点点传到的自己身体上。
第一次觉得上楼所需要搭乘电梯的时间,是如此漫长。
没有预兆地,与丁翎十指紧握的那只手被她举起,寂静的密闭空间里,手链如同小铃铛一样清脆的碰撞声丝丝入耳。
她也没有讲话,只是低下头,在他的冰凉的手背上轻柔地哈气。
他忽觉一阵温热感瞬间从手背涌上头。
隐藏着笑意,丁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凌以昀。
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有些慌乱地上下眨着,深棕般如同琥珀般清澈的瞳仁,不似往日望向前方的淡然,此刻正在怔忪无措地颤抖着。
忽然走神,想到舒馨对自己“女流氓”的定义。
或许是吧,每当看见凌以昀难以自持的样子,她都会升腾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叮——
电梯停在二十一楼。
寂静的走廊,丁翎牵着凌以昀的手,熟门熟路地一路走向他的办公室。
路上偶遇了许恒毅,他看了眼两人十指紧握的手,对丁翎挑挑眉毛,用嘴型轮廓无声地说,
“厉害,搞定啦!”
丁翎也挤挤眼,笑容满面,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只有凌以昀,他忽然间停下脚步,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
“我是瞎子,不是傻子,你们两个现在是联手打算把我卖了吗?”
许恒毅脚底抹油,直接溜之大吉,把满脸黑线的凌以昀丢给丁翎。
终于能有人接住这颗烫手山芋了。
一手牵着凌以昀,一手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摇晃着他的手臂,丁翎故作娇嗔地岔开话题,
“我跟舒馨说我们在一起了。”
“嗯。”
身边的男人仍旧冷漠回应。
更加大力地摇晃他,丁翎把语调放缓,有种怪腔怪调的喜感,
“我可以发朋友圈吗?现在年轻人都可流行这样了。”
嘴角紧绷,强忍着笑意,凌以昀简单地回了句,
“随你。”
“真的吗?”
没有停下摇晃他,丁翎几乎挂在他的手臂上,难以置信地反问。
“当然,”终于忍不住笑意,凌以昀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带着温柔的笑意,把她揽在怀中。
“你想要告诉谁都可以。”
在凌以昀的怀中顺势搂住腰回抱他,丁翎仰头望向他,笔挺立体的面容触手可及,余光中是关舟市灯火璀璨的夜景。
丁翎一瞬间觉得,此刻美好得如同虚妄。
“谁都可以吗?”
又俏皮地带上一丝坏笑,她用质疑的口吻,“告诉媒体也可以吗?”
没有一秒的犹豫,
“可以呀,”凌以昀像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你想的话,我都可以。”
“真的?为什么?”
丁翎不可置信地抬头,脱口而出,话语中满满的震惊,
“嗯,”与她截然相反的淡然,凌以昀摸了摸她的发顶,
“丁翎,我是真的很认真地喜欢你,你还小,对待感情或许更多的是冲动和直觉。”
他停顿几秒,放慢语速,
“不用那么震惊,愿意承认双方关系,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