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晚。
没有飘雨,天空中有繁星闪烁,一钩弯月。
“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了,”丁翎从凌以昀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好。”他顺从地点点头。
“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丁翎又笑了,
“走吧走吧,”拉着他就往外走。
无奈地摇摇头,依然顺着她的方向迈开脚步。
凌以昀没有想到丁翎说的“好吃的”,是这样的好吃的。
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周围全都是支开的桌椅板凳,生意火爆,他们甚至还经过了排队等位,才能够坐上这一方小小的餐桌。
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浪漫这个词应该不会和现下这个乱糟糟的环境划上等号。
“你以前吃过小龙虾吗?”
在吵闹的环境里,丁翎刻意提高了音量。
“没有。”
“你以前有在大排档吃过饭吗?”
“也没有。”
丁翎包里随意拿出了一个水杯和纸巾,放在桌上占座,
“走,带你去!”她抓住凌以昀的手,起身朝人声鼎沸的菜摊前走去。
“我们去哪?”不明所以,他甚至还有些担忧,
“我们的座位不会被清走吗?”
“不用担心,”丁翎往人群中走去,“我们一起去点菜吧!”
没有菜单,食材一样样地摆放在大排档门口的摊位上,指着原生态的食材,对老板提出烹饪要求。
身边是拥挤的人群,凌以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耳边是一声比一声大的喧嚣声。
食客的互相商议,老板向后厨问菜的喊叫,沸沸扬扬的砍价声。
曾几何时,他只觉得人群吵闹得令他心烦,现在却能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中听着丁翎跟老板为了五块钱大费口舌。
满心欢喜。
突然,丁翎领着他走到菜摊的角落。
“怎么了?”凌以昀疑惑地开口。
牵着自己手的女孩子没有回话,他的一根手指被她控制着往前探去,在某个物种的身上摸了一下。
湿漉漉,滑溜溜,凉飕飕,还有点黏糊糊。
“咦,”甩甩手,他嫌弃地往丁翎身上蹭去,“这是什么东西?”
忍不住笑出声来,丁翎一边躲避着他的手,一边笑着解释,
“这是小龙虾还活着的时候,你刚刚摸的是它的背。”
他气呼呼地站着,
“我为什么要知道小龙虾的背长什么样?”
“增加人生阅历嘛。”
耳边是丁翎的笑声,他的手再次被牵起,朝着另一个新的物种伸过去。
指尖触碰到滑腻的触感,却在这个表皮上有一层沙粒覆盖般的粗糙。
“咦,”一把甩开她的手,“丁翎!”
不满地喊叫着她的名字。
“这是咸鱼。”连忙拍掉他指头上的盐巴,带着笑嘻嘻地讨好,
“这是死的,腌制好的,没事没事。”
凌以昀把手紧紧地背在身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我觉得你在欺负残疾人。”
“没有!”挽住凌以昀的手臂,推着他往座位的方向走去,
“我只是在欺负你而已。”
“……”
对于无赖,凌以昀束手无策。
热气腾腾的菜很快便端上小桌。
一大盘鲜红诱人的麻辣小龙虾占领主要阵地。
丁翎将碗筷在凌以昀面前放好,“这里哦。”
引导着他的手,确认位置。
接着,她便带上手套,拿起小龙虾,几秒后,便熟练地剥出完整的虾肉。
蘸了一下酱料,放在凌以昀的碗里。
“吃吧!”她语调雀跃,期待地看着他。
吹着晚风,听得清树叶摇曳沙沙作响的声音。
唇齿间的虾肉非常入味,香辣的味道加上蒜蓉蘸料在口中融化,虾肉特有的丝质口感无比细腻,在调料味道过去后仍留有一些清甜。
“好吃。”
细细品尝后,凌以昀郑重地点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丁翎一边剥虾一边闲聊,
“这是我读大学时候最爱吃的!”
“我还以为你最爱吃的会在英国,”忍不住调侃她。
“英国,”话语间又剥好一只虾,蘸了另一种口味的蘸料放在凌以昀的碗中,言语间尽是嫌弃,
“英国有世界上最难吃的菜!美食届top1绝对是我大中华!”
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去英国交换留学过一年?”丁翎剥虾的手也停滞不动,
“我没有跟你说过吧。”
尴尬地挠挠头,凌以昀有些难为情,
“你第一次来采访之前,我让汇鑫社发了你的个人简历过来,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早有预谋,老谋深算呀凌总!”
身后有男人们猜拳喝酒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里,玻璃啤酒瓶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你是因为生病,所以不能喝酒吗?”
想到晚宴那天凌以昀的话,丁翎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似乎是在犹豫着怎样开口,他有些含糊,
“算是吧。”
“很严重吗?”丁翎尽是担忧。
“你会突然死掉吗?”
“不会的,”凌以昀把手伸起来,靠近她的小脑袋,
“故事有点长,改天换个安静点的地方慢慢讲给你听。”
丁翎把脸颊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好呀。”
大排档街边的路灯下,一个男人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林朗降下车窗,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
指缝间的红色火光渐渐变亮,随着呼吸吐出一口烟。
只身一人的烟雾缭绕。
林朗的视线聚焦在凌以昀身上,他脸上的笑容是这十几年所没有浮现过的。
忍不住欣慰地点点头。
手伸出窗外弹掉烟灰,转移视线,看向那个女孩子。
“丁——翎?”
自言自语地念了一次她的名字。
风突然变大,从车窗外刮进。
副驾座位上的纸张被吹起,纸张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隐约还有一张照片。
画中人,与此刻视线中女人的面容相重叠。
几张纸,写满了丁翎的人生过往。
黑暗中的林朗扔掉烟蒂,将车窗升起,一脚油门轰然离去。
***
快乐的吃虾二人组对此毫不知情。
“你有吃吗?”
凌以昀放下筷子,在吵闹的环境里,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我怎么感觉你就光顾着给我剥虾,没怎么吃东西。”
“唔,”丁翎支支吾吾地嘟囔,“我牙疼……”
“你吃甜的东西了?”
他有些急切,话语中竟然带着一丝责怪。
委屈极了,
“我就只是喝了点舒馨甜甜的奶茶,也不多,可能就大半杯吧,还吃了一个巧克力甜筒,”
丁翎声音渐渐弱小到听不见,
“告诉你的话,你肯定要说我,但是奶茶跟巧克力甜筒真的都好好吃。”
凌以昀没有回话,只是在她的话语间,迅速地付完钱,在手机软件上定位叫好车。
“走,送你回家。”他起身,对丁翎伸出手。
两人站在路边等待的时候,凌以昀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生气了一样。
小心地扯扯他的衣角。
“你自己都知道吃甜的会牙疼,也知道我会说你,”他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你怎么还是吃了。”
声音里满是责怪,丁翎更加委屈。
车辆在两人身边停下。
她噘着嘴,也不理会凌以昀,自己打开后排车门一股脑地钻了进去。
在车辆微小的颠簸中,丁翎觉得自己的牙疼更严重了。
从脸颊到头顶的一条神经像是先扯紧,又被拧住转圈圈一样地疼,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标准的大小脸,已经肿起来了。
歪倒在椅背上,身边的男人一言不发,丁翎只觉得有一柄大锤在哐哐敲打自己的头,说不清是头疼还是牙疼。
挤在窗边,脸颊贴住玻璃,与凌以昀拉开最大距离。
“丁翎。”
忽然,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过去一点。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话,
“你还没有批评完吗?”
“过来。”
“不要。”
凌以昀似乎是伸手想要拉过她,但是手却在空中扑了空。
“我看不见你,乖,自己过来。”
声音里已经全然没有责备,温柔得如同皎洁月光一般。
磨磨蹭蹭地挪到凌以昀身边,轻轻靠着他。
伸手揽住丁翎的肩膀,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在她的耳边柔声细语地叮嘱。
“知道了。”
“不可以怎样?”
“不可以吃甜的。”
“错,”扯扯她的耳朵,故作凶狠,嗓音中满是怜爱。
“笨蛋吶,以后不可以不舒服的时候不告诉我。”
接连三个不字,本就头脑不清醒的丁翎,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嗯,”她嘟囔着点点头。
“脸肿了吗?”
一听见这个问题,丁翎坐直了身体,把他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
丁翎的脑袋小小的,凌以昀的手掌大大的,就像是他的双手捧着她的面颊一样。
“都大小脸了。”她垂头丧气地说着。
丁翎的脸也是暖暖的,双手抚摸着,感受到了双手掌心中不同的脸颊幅度,
“可怜的小姑娘。”
心疼地亲吻她。
丁翎歪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了凌以昀的心跳声,在车辆行驶的轻微颠簸中,阵阵困意涌来。
他的大手轻轻在背后,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轻拍着。
疼痛感渐渐被睡意掩盖,朦胧间听见他柔情似水的话语,
“睡会儿吧,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