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作者:烽火戏诸侯


    它双手捧住棋盒,郑重其事道:“事先说好,它归我!”

    陈青牛呵呵一笑,只是弯下腰,去行囊里翻找书籍,念念有词,“在哪呢?”

    不用说,是在找礼记正义。

    彩绘傀儡顿时吃瘪,冷哼一声,“大隋有条鳌江,相传很久之前曾经有一对雄雌真龙蛰伏其中,一黑一白,最后不知为何相继陨落,两根真龙逆鳞又被大隋朝廷获得,下令皇室工匠制成了两盒棋子,各一百零八颗,不但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凑成黑白一对的棋子,用以手谈对弈,尤其是寓意之佳,堪称举世无双,更是使得那两盒棋子价值连城……”

    陈青牛匆忙打断道:“等等,什么叫那两盒?”

    木偶也就是翻不了白眼,否则一定给这位陈仙师狠狠来一次,它提高嗓门,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这么大的棋盒,你能从中拈子落枰啊?!来,陈大仙师,你老人家来给奴婢演示演示!脑子给门板……”

    陈青牛缓缓拿起那只装书的木盒。

    木偶的冷嘲热讽,立即戛然而止。

    一本一本书籍被陈青牛拿出来,小心摊开,放在石桌桌面上,木偶被挤压在“最后一方净土”上,捧着棋盒,一声不吭,自顾自委屈幽怨。

    暮春时分,阳光和煦,一个没读过书的年轻人,在异乡的小院里,晒起了书。

    其实只就五本圣人典籍而言,只要不被陈青牛刻意从书页里牵引出那股浩然正气,木偶便谈不上畏惧深重,只是生性不喜而已,就像俗人在路上见着了蛇鼠,会绕开,若是实在绕不开的时候,就会有些恶心。

    陈青牛突然记起一事,站起身对谢石矶说道:“我取个七八两碎银子,拿去给对面。你接着收拾一下屋子。”

    木偶嘀咕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对门隐藏着大隋刺客,就要去探探底,才能放心,直说便是,找什么蹩脚的借口啊。天底下谁都可以大手大脚,唯独你陈青牛,这辈子都不会做那善财童子。”

    陈青牛伸出手指点了点它,后者立即闭嘴。

    陈青牛拿了银子后走出院子。

    他这趟出行塞外,陈青牛没打算大手大脚开销,除了自己那袋子金粒子不算,谢石矶行囊里就只有五块金锭和十块银锭,和一袋子碎银,加在一起约莫是九百两纹银的黄白家当,这些出自藩邸财库的纹银,或者说是雪花银,折算的时候又会有一定溢价,市井老百姓用钱,用到金银的机会不多,除了购置宅邸或是大宗买卖,都只是用制钱,一两银子一千文,但是银子如果成色足够好,能当一千二百文钱用。所以其实陈青牛等于大概手里握着千把两银子,只要不是京城和那几个出了名繁华的州郡,最多四五百两银子,就能买下一栋不错的宅院。这与身为白马郡的将种陈氏子弟,身价相当,而且毕竟官场打点和人情往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范夫人提出过一个观点:仙家修行,既要修力,也要修心,两者兼备,修心又分两种,山上修一个“修为”,山下修一个“人心”,山上修“登天梯子,我上得去”,山下则是修“红尘泥泞,我出得来”。只不过范夫人也坦然自曝其短,说自己在俗世里摸爬打滚的时日太久,出世太少入世太深,以至于沦落到“下得去起不来”的尴尬地步,使得数十年修为,没有方寸进展,所以在莲花峰逐渐沦为嘲笑讥讽的对象。

    对于范玄鱼在莲花峰的早期境遇,陈青牛进入观音座后就有所察觉,女子善妒,试想偌大一座莲花峰皆是女子,可想而知,戳脊梁骨的言语,绝对不会少,其实把白莲范玄鱼私下骂做“范老鸨”的女子修士,不在少数。

    木板彩漆门神,如无意外,应当是桃木质地。所刻两尊门神,皆一身戎装,甲胄庄严,金麟熠熠,怒目而视,扣狮蛮腰带,背后绣彩霞祥云。

    陈青牛有些惊讶。

    其实之前就注意到了,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举来送银子,但是真当他近距离观看,仍是有些惊艳的感觉。

    就像土鸡窝里出了只金凤凰。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对门神早已“精气腐朽”。

    朱雀王朝如今不论是豪门大宅,还是小门小户,多用纸质门神,一年一换。

    既能增添佳节喜气,还能显摆。至于能否真的震慑邪秽鬼物,老百姓其实也就是图个安心。

    门神分三种,文武与祈福,其中书香门第往往张贴武门神,将种门庭则喜欢贴文财神,文武互济,是朱雀王朝朝野上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而祈福类门神,多是小户人家,所绘图案五花八门,求子求财求长寿,各有不同的门神图案,州郡县城的集市上,年前时分,都会将各色门神彩纸当作一种年货出售,价格高低,按照画匠名气大小而定,也会有一些寺庙道观,专门会有擅长丹青的僧人道士,精心绘制十数幅,然后免费赠送给一些大香客。

    比如京城最大的两座寺庙和道观,那条住着数十户黄紫公卿、朝堂重臣的青云街,几乎每年到了年关,都会开始让家家户户的嫡系弟子,去寺庙道观“请门神”,极为看重。

    桃木门神之外,还有青狮铺首衔环。

    陈青牛缓缓伸出手掌,拍打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