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作者:烽火戏诸侯



    粉色长袍的男人自嘲一笑,“与你们说这些仙家事,真是对牛弹琴。”

    他视线凝聚在扈娘子身上,“世间人心,分三六九等。淤塞之心,如烂泥塘,腥臭不可闻。凡人的迟暮之年,垂垂老朽,皮囊毁坏,多是如此。之上,有出彩女子的蕙质兰心,兵家修士的铁石心肠,魔道天才的心怀鬼胎,有道教真人养育的赤子之心,佛家高僧镇压的意马心猿,等等等等。太多了。但是我最喜欢最钟情的,始终是某些女子的心思啊,她越是对男女情事,忠贞不渝,然后在某个时刻,情窦初开,彻底春心萌动,落在我眼中,真是美不胜收!”

    他闭上眼睛,重复了一句,满脸陶醉,“美不胜收啊!”

    王日希发髻别有一枝碧玉簪子,丰神玉朗,尽显风流。

    他睁开眼后,皱了皱眉头,望向妇人,似有不解。

    被晾在一边的少年有些恐慌,咬牙道:“我可以拿一样东西来换命,但是你要发誓,事后绝不杀我!”

    身穿粉色道袍的魔头,哈哈笑道:“你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读书种子呀,真是从来不给人半点意外,行行行,我今日就破例,只要你给出分量足够的交换条件,我非但不杀你,说不得还会给你一番仙家造化!”

    少年双拳紧握,沉声道:“我裴柳两家当年之所以被逐出朱雀京城,究其根源,明面上是涉足了那位伪太子的夺嫡之争,实则是……”

    少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转头望去,看到一张眼神冰冷的熟悉面孔。

    少女柳雾,手持匕首,狠狠刺入了少年裴崔嵬的后背背心,甚至直接捅入了心脏。

    柳雾使劲拔出匕首,后撤两步,狞笑道:“你这种人,死了才好!”

    王日希对此毫无意外,连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对扈娘子笑道:“我知道那个秘密,你也知晓,所以这位少年郎,死活不重要,最多就是可惜捅坏了那副心肝。不过也无妨。”

    妇人平静道:“事已至此,你还奢望我会心甘情愿跟你走?”

    王日希自信满满,笑眯眯道:“修行一事,妙不可言,尤其是我这修行法门,千古罕见,需要你由爱转恨,再由恨转爱,此后方有大滋味。而我带你踏足修行大道后,你到时候就会发现当下的生死荣辱,不过是草木一岁枯荣罢了,相较比陆地神仙还要更高境界的长生忘忧,些许仇恨,实在不值一提。那个时候,你自会对我死心塌地,与我双宿双飞,一个我迟早会知道的秘密,算得了什么?”

    他一手负后,一手双指捻动从鬓角垂下的发丝,“扈娘子也好,武凛也罢,以后你就是北俱芦洲,人人敬仰的王夫人了。”

    妇人冷笑道:“这么说来,那个老贼也是你的人?”

    他摇头道:“那种腌臜货色,给本公子提鞋也不配,我不过是因势利导,将其诱使到了铁碑军镇,帮本公子演了一出好戏而已。”

    扈娘子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答应跟你走,你能否放过她们姐妹二人?”

    他果断拒绝,“她们中有一人的心肝,品相极好,我是不会放过的。年啖心肝三百副,一夜悟道证长生。我将来能否得大道,在于你,我的小娘子。可是我目前能够破境,能否七窍生紫烟,却在于她。”

    他微笑道:“我的娘子,你且放心,你那副玲珑心肝,我就算摘下,最早最早也是百年之后了,说不定有可能是两百年,甚至是三四百年之后。所以别怕,我们的好日子好久着呢。而且我能够保证,到了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自己剥开胸膛,双手捧起心肝,奉送给你挚爱的道侣郎君。”

    妇人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何不妥吗?”

    他死死凝视着她的胸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神色畅快,笑道:“总算发现真相了?你说我的这副心肝,必须先由爱转恨,可如今我恨已有,可爱呢?在哪里?要不然你帮我找找看?”

    他脸色阴沉如水,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我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你,做了那么多细致的水磨功夫,又做了拼命救人的那场压轴好戏,之后为了你,我更是忍着满腹恶心,做了那么多善事善举……”

    妇人柔声道:“可我竟然还是没有喜欢你,对不对?可怜虫?”

    王日希勃然大怒,一脚踏出,好似整座天地都在颤抖,“到底是谁让你动了心?!”

    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鬓角青丝,“你猜?”

    王日希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手势,压抑下满腔怒火,恢复笑容,“哪怕如此,我仍是喜欢你啊,哈哈,原来喜欢谁便是这般有趣的。”

    王日希那只手掌摸在自己心口,“小娘子,你别得意,知道吗,我只要爱你至深,之后再让你做出伤我至深之事,比如让你去做那人尽可夫的浪荡女子,比如让你怀上别人的孩子,比如让你为了别的男子,往我心口刺上一剑,很多很多。到时候我一样能够得到那玄之又玄的长生大道,甚至效果会更好!”

    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恐慌。

    这位粉袍郎君发现端倪后,开始仰天大笑,好不痛快。

    一个嗓音不合时宜地轻轻响起,“你这么变态,是你爹娘教的?”

    妇人和姐妹二人,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一个熟悉家伙蹲在溪边,风尘仆仆,正在掬水洗脸。

    一直倔强得像块石头的柳雾,瞬间泪眼朦胧,哽咽喊道:“姓陈的臭道士!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戈姐姐都快被那个疯子欺负死了!”

    那家伙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双手,缓缓起身,没好气道:“我这一路连撒泡尿都不敢,生怕到时候就要给你们收尸了。所以拜托体谅一下,小心我扣你工钱。”

    粉袍玉簪的王日希,竟是也不生气,像是好友之间的插科打诨,“喂喂喂,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不好吧?”

    陈青牛走上岸,笑道:“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尤其这夏天,更需要心静清凉,可你这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家都不稀罕理你,你还死皮赖脸,我也真佩服你的脸皮,竟然能比我的还厚。”

    王日希微笑道:“咦?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兵家将种,原来还是同道中人,是我大意了。想必那夜我家娘子屋内的动静,是你故意折腾出来的吧?”

    陈青牛没有否认,“我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