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感叹道:“贫道亦是有所悟,对于过程,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点,贫道之前临渊那一脚,才收了回来。否则金刚禅寺的老僧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说服不了贫道。”
道人抬头看了眼星空,咧咧嘴,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胭脂山如今形势不妙,哪怕贫道决定不再出手,但仍有三人会先后阻截客卿‘东皇’赵皇图的南下救主。”
庞凤雏欲言又止。
道人直截了当说道:“贫道劝你一句,凉州城就别去了,去了也是自投罗网罢了。想必朱雀皇帝在那边也有安排,但是在贫道看来,皆是儿戏,经不起某些人物的轻轻‘推敲’。”
庞凤雏默不作声。
野心勃勃的凉王朱鸿赢,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甚至可以称为胜负手。
道人很快就转移话题,“如果观音座依旧三足鼎立,哪怕莲花峰再式微,青峨山也不会有这么变故,问题就出在那个被誉为‘千年第一人’的纳兰长生身上,是她一手打破了南瞻部洲的所有平衡。她横空出世的时候,有资格跟她掰手腕的山外修士,不过双手之数,但是散落于整个南瞻部洲,一盘散沙而已,甚至相互之间,还多有芥蒂仇怨,如何敌得过一座青峨山,不说胭脂山和玲珑洞天那两尊真神,赵皇图和吴摇山皆是屈指可数的修士,再加上一个叛出佛门的李白禅,一座宗门,两位飞升境,四位半步飞升境,再加上一些个闭关的长老,和战修穆莲之流,之后还有谪仙人王蕉,剑胚黄东来等等,阵容之浩大,蔚为壮观啊。所以你觉得咱们南瞻部洲,有谁不是在寄人篱下?贫道是,魏家是,朱雀皇帝是,南唐皇帝是,都是,都是那些骄傲女子的裙下之臣啊。”
说到这里,道人放声大笑,“要不然别处修士,怎么会讥讽我们南瞻部洲的修士,说是‘青峨山的仙子,放个屁都是香的’?”
“纳兰长生尤其不按规矩行事,她一人就压得一洲修士抬不起头,例如那孤悬海外的魏家,家族修士何止一千,竟是被她一人堵在家门口,不得不向天下人低头认错。还有大隋杨元珍,被她打得吐血三升,乖乖闭关去了。就连贫道当年也在临渊台上,硬生生吃了她一剑,毁了我三十年道行,当然,她也没讨到便宜就是了。”
道人突然转头,打趣道:“小妮子,笑什么笑,这可不是贫道在吹牛皮,你不信的话,以后一定要亲自去问问那位莲花峰峰主,姓陆名地的观道观道士,是不是与她打了个平分秋色?”
董青囊赶紧抿紧嘴唇,忍着笑意。
庞凤雏笑着解释道:“青囊,你师祖曾经点评南瞻部洲的修士,仅说修为高低,陆掌教未必能进前十,但若说杀力强弱,陆掌教肯定跻身前三甲。”
道人颇为自得,轻轻点头:“确是老成持重之论。”
道人突然又气笑道:“你这小闺女,两次拆台了!”
少女这次干脆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秋水长眸。
道人凝视着那双眼眸,轻轻叹息,百感交集道:“世间可怜人,多有可恨处。小闺女,你没有。”
庞凤雏有些心酸。
少女善解人意地扯住他袖口,轻轻摇晃。
道人到底不是悲春伤秋之人,继续之前的话题,“以往的青峨山仙子们,终究不会对俗世如何咄咄逼人,但是纳兰长生不一样,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毕露,自身气运又太旺,以至于那些个能够靠近棋盘之人,不得不生出将其孤立、甚至是直接镇压的念头。她处处挑衅,还不罢休,原本按部就班,囊中之物的飞升境,到时候还会是南瞻部洲最年轻的飞升境修士,如此大好前程,谁不眼红艳羡?贫道当年就很羡慕啊。她却偏偏要去勾引那有望成佛成祖的李白禅,惹恼了佛门圣人不说,又跑去龙虎山天师府兴风作浪,我看啊,就只差没有去你们儒家正统的稷穗学宫,把那位至圣先师和一旁陪祭的圣人雕像给砸烂了。要不然啊,三教圣人就要凑齐一桌了。”
庞凤雏小声道:“我觉得这是她有意为之,将自己置死地而后生。”
道人好奇道:“怎么说?”
庞凤雏摇头道:“只是一种感觉。”
道人愣了一下,眼神熠熠,笑道:“我道家有‘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说,听说你也提出了‘天人相感,大道相和’,大善!庞凤雏,以后你我不妨以道友相称。”
庞凤雏先正衣襟,后行儒家揖礼。
观道观掌教陆地,郑重其事地还了一个道门稽首。
最终两人皆有一叹。
山下各路神仙,你方唱罢我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