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绫脸上露出迟疑,陈海也不想逼她说出那人的名字,说道:“你不要说了。 你说出来,我处理不处理,都不好,反倒留下心碍。当年我能让乐毅离开,而我现在又知道与道禅院曾有这样的香火情份,更不想去理会这些事了……”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认,但真不处理的话,真不会有影响吗?”苏绫担忧的问道。
“影响多少会有,但我创立天机学宫的初衷,都不问弟子、匠师的出身、来历,只要求他们在学宫修习期限遵守一下规矩,更不限制他们在修习有成之后投靠宗阀世族效力;而诸多天机图卷,也不是绝密。我相信在诸多势力都清楚我的这些安排之后,即便在天机学宫都安排眼线,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陈海笑道,
“我以前就想聚泉岭应该还有赤眉教的人,只是没有想到舅父身边也有,但区别也不大了。再说了,赵如晦虽然脱离太微宗了,但心里多少存有愧疚,决策诸事时,难免会往河西的利益倾斜,我离开天机学宫,要是能有人稍稍平衡一下,未必就是坏事。”
听陈海说赤眉教在天机学宫的某个眼线,影响力不在赵如晦之下,苏绫也知道陈海猜测到谁身上了,只是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去验证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抱紧陈海宽厚的腰背,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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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海起床后就到中峰的梅林竹殿,将张雄、郭泓判、赵如晦、苏原、孙干他们都召唤过去,流露出他又要离开沥泉、外出游历的想法。
回沥泉一年多来,陈海除了与诸傀儡匠师推演出三种风焰系复合天机禁制,试制出三款乡级天机战车,设计出包括风焰飞艇在内的多种天机图卷外,天机学宫成立后,同时将匠师会那一套相对成熟的议事决策机制,也在天机学宫内部推行。
陈海明确赵如晦、苏原、孙干、周景元、吴蒙、韩謇、郭泓判、周钧、纪元任、薛存及张雄、张瀚父子等人为学宫议事长老——他一个人,毕竟没有办法将整个天机学宫支撑起来,他创立天机学宫,是想将在宗阀郁郁不得志、又才学惊艳一世的人物聚拢起来,为提升燕州的整体潜力做些贡献。
天机学宫重大事务都由议事长老议诀,而天机学宫各殿院及铸造工场、商队的主事、执事,道兵营的营指挥使及各级武官,以及天机学宫派往匠师会的代表,都由议事长老会任命。
而在三种风焰系复合天机禁制的基础上,还需要学宫上千匠师通力合作,不懈的加以改进、提升,风焰飞艇、乡级天机战车等制造技术才能真正成熟起来,也才有为下一步工作奠定更坚实的基础。
而他这时候继续留在沥泉,所能发挥的作用有限,甚至都不及郭泓判,离开沥泉,天机学宫也能正式的运转下去。
这种方式,燕州的宗阀也不陌生。
不管是宗门还是世族,掌教或阀主即便不像陈海这般动不动就游历天下,修为在道丹境以上的人物,闭关潜修数年则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段时间内就需要有一个替代的机构,去执行掌教或阀主的权力,不至于让整个宗门或世族都停止运转。
像在河西、在太微宗,武威神侯董良甚至都不直接担任掌教,也没有人能否认他才是太微宗、河西军真正的灵魂及核心——太微宗的掌教,仅仅是护法首座长老之下、统领诸执事长老维持宗门运转的一个人而已;而河西军的事务,此时也主要是世子董畴在负责。
而在大燕帝廷,也常常会因为帝君闭关潜修,由天枢院负责整个帝国的运转。只是在诸郡强藩崛起后,赢氏与诸阀彼此猜疑、戒备,原本与梅渚学宫互为一体、掌管天下宗门的天枢院不可避免的式微后,这一套机制就无法继续运转了而已。这也导致京郡八族与外郡强藩的割裂。
当然,陈海此时精力旺盛,原本没有必要这么早设立代议机会,但他之前这么早做出决定,大家也都清楚陈海在沥泉很快就会坐不住,对他再次提起要外出游历,也不会觉得特别意外。
齐寒江、韩文当两人在竹殿里则嚷嚷不休,他们不愿留在聚泉岭苦修,此时去黑山,也没有仗可打,就想着跟陈海去游历天下,嚷嚷道:“爷,这次打算去哪里逍遥快活,能不能将我们俩捎上?爷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我们帮着摁手摁腿,绝不会碍着爷的事?”
陈海恨不得将这一对活宝揣出竹殿去,喝斥道:“你们怎么时候能破解我这六掌,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沥泉来寻我。”说罢,他往虚空拍出六掌,掌快到无形无影,大家只是觉得眼前的空间有微微陷入之感,随后就见空中留下六道巨大的掌形虚印在空中振荡……
“这六掌有什么难破?”齐寒江不屑一顾的说道,以为陈海轻视了他与韩文当。
然而齐寒江话音未落,这六道掌形虚印所蕴藏的道之真意,非但没有消散,众人甚至都能感受到神魂震慑之威,继而搅动竹殿内外的天地元息似狂风巨浪般掀动起来,雷罡煞元疯狂的凝聚过来,密集的雷光电弧眨眼间就填充满六道掌形虚印,形成六道雷霆巨掌。
看到六道雷霆巨掌,这时候像六座雷霆崖山一般往头顶倾压过来,齐寒江吓得大叫:“爷快收手,真要将竹殿拆了,可是要费老鼻子的工钱、材料钱。”
陈海挥袖甩出,形成难以磅礴的一道雄浑气劲,席卷乾坤般将六道雷霆巨掌都包裹进去化解于无形。
看到这一幕,张瀚微微色变。
张氏作为罪族迁入沥泉,虽然陈海对张雄、张瀚父子礼遇有加,并没有真正将他们当成罪族处理,但在陈海流露出招揽之意后,张瀚以及其他张氏子弟及张雄的几位亲传弟子,都觉得陈海对他们的礼遇还不够。
不管怎么说,张雄此时在沥泉还是第一强者,而随张雄入沥泉的弟子、子弟,就有七名明窍境强者,张瀚也觉得陈海真要招揽他们,应该拿出更大的诚意出来。
虽然他此时也有明窍境中期修为,但这时候看陈海出手就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也知道陈海才二十六七岁,对道之真意的参悟就如此之深,虽然修为境界暂时还比不上父亲,但假以时节,在修行上的成就也必然在父亲之上。
说过这么事,陈海就回北山天机崖,也没有让谁陪他,以示他并没有什么要私下交待的。
回到天机崖看到药奴还像根杵子似的守在崖下,陈海让他先回甘泉山去,他踏步走入竹舍,看到宁蝉儿又如期坐在竹舍里饮茶。
“我可以随你去甘泉山,但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陈海坐下来,平静的说道。
“我不是想逼迫你,但我在黑山帮过你,你也应该帮我这次,”宁蝉儿平静的说道,“有什么问题,你问。”
“大天师巩清辞世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这事还能隐瞒多久?”陈海问道。
“这些年来,大家对师尊的依重极大,可以说是云梦泽及黑燕军的精神支柱。在黑燕军生死存亡之际,师尊无以续命,便不能让任何知道他辞世的事情,除我之外,最后一刻没有其他人陪伴在师尊身边,”
说起大天师巩清,宁蝉儿是真正动容,可见在她的生命里,大天师巩清甚至比妹妹苏绫都带得重要,她说道,
“近年来,师尊肉身就垮得厉害,也时感寿元无几,就有意不与与外界接触,也是拿闭关潜修作为借口,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一次,只要荆襄、南湘不对云梦泽用兵,师尊不出来应该不会引起猜疑,但黑燕军在河阳、历川连遭挫败,很难保证荆襄、南湘就不蠢蠢欲动……”
落井下石不是人之天性而已,荆襄王氏、南湘郑氏实力不比九大世阀,但好歹也是三十六王侯之族,以往明知道云梦泽、赤眉教与黑燕军之间的关系,但对云梦泽保持着难言的克制,然而黑燕军颓势已现,荆襄王氏、南湘郑氏不落井下石,趁机消除身侧的威胁,才叫有鬼呢。
当然,荆襄王氏、南湘郑氏从蠢蠢欲动到真正下定决心对云梦泽用兵,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我随你去甘泉山,除了乐毅外,你对其他就都说我是大天师巩清的关门弟子,”陈海从怀里掏出一只铁面具扣在脸上,又露出右手腕上的蛇镯,说道,“有蛇镯在,相信天师巩梁都不能怀疑我的身份。我相信你在甘泉山也不以真实面容示人吧……”
听陈海这么说,宁蝉儿也是大吃一惊,但细想也只有如此,陈海才能直接插手黑燕军的军务,又问道:“为何单单要让乐毅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我是能假冒大天师的关门弟子不假,但就算我真是大天师的关门弟子,到甘泉山就能让巩梁他们将兵权都交出来吗?”陈海问道,“在顺境里,大家都还能有商有议的处理事情,但陷入逆境之中,有些矛盾就会变得尖锐,这才是人之常情。我看你现在就要做到黑燕军有可能分裂的心理准备……”
宁蝉儿一惊,狐疑的盯住陈海,没想到陈海这时候就不遮掩要分裂黑燕军的意图,她都怀疑此时带陈海去甘泉山,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怎么,你犹豫了?”陈海盯着宁蝉儿的美眸,问道。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宁蝉儿不放心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想将天机学宫拖进去,我只能假借大天师弟子的身份,到甘泉山见机行事。”陈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