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禅院在燕州一直以来都有两脉传承,一显一隐,若非紧急,两脉之间彼此不相干涉,”陈海看着瞠目结舌的乐毅,声音平缓的继续说道,“我便是道禅院隐脉的传法弟子,看到道禅院显脉式微,才被迫在沥泉创立天机学宫,以立传承。要不是这次大天师辞世,黑燕军危机实在严重,我也不会这么早暴露身份。”
说到这里,陈海若无其事的看了宁蝉儿一眼。
宁蝉儿恨得咬牙切齿,她明知道陈海是满口胡言、胡说八道,却没有办法说他不是,毕竟陈海与道禅院的传承皆来源于血云荒域的某处秘境之中,陈海硬说他是道禅院的隐脉传人,她也没有办法反驳。
毕竟师尊辞世前,让她拿蛇镯去沥泉,便是猜到陈海与道禅院有极深的渊源,而陈海也证实了这一天,还给她揭开一个血云荒地的惊天秘密。
她能反驳什么?
事实上,她都不清楚陈海真正的身世是什么,也不清楚陈海与道禅院同出一源的上古传承,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看乐毅虽然满脸震惊,但很显然也是接受了陈海这个听上去荒谬之极的说法,偏偏还是她帮着验证了陈海的说辞。
而宁蝉儿心里也清楚,陈海自承是道禅院隐脉传法弟子,实际上还是要弥补肉身夺舍之秘可能存在的危机,以后能不再受她的要挟。
要是道禅院隐脉传承这种说法深入人心,她还能要挟陈海什么?
将他肉身夺舍的秘密揭穿出来?
到时候野心勃勃的河西董氏,是将陈海当成侵夺弟子肉身的邪孽,尽一切力量诛除呢,还是认可他道禅院隐脉传人的身份,与之狼狈为奸的合作?
宁蝉儿对宗阀世族的心态太了解了,要是陈海来历不明,又冒大忌修邪法,这种莫名的恐怖跟神秘,也会令宗阀世族下定决心除掉陈海,但明确知道陈海是道禅院的隐脉传人,到时候或许只有京郡八族及赢氏才会费尽心机除掉他,以免道禅院的残孽卷土重来,但其他宗阀世族,就未必不能容忍下陈海了。
而黑燕军有朝一日会分崩离析,但赤眉教不会完全覆灭。
要是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人出世,又有乐毅这样的人物为证,到时候会有多少赤眉教的残存弟子跑过去投靠?
想到这里,宁蝉儿鼻子都气歪了,她还以为陈海处处落入她的彀中,没想到陈立竟然始终都在打他的小算盘。
陈海瞥了宁蝉儿一眼,不理会她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继续跟乐毅说道:“隐显两脉将近百年没有交集,我虽然是隐脉传人,但也无意干涉显脉的事务,而天机学宫此时还太孱弱了。也是此次形势太迫在眉睫了,我才过来尽力所能及之事,但不想除宁师姐、乐兄之外,再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陈海的这番说辞,乐毅也能接受,毕竟陈海还是要优先保证天机学宫不被视为道禅院的余孽,受到赢氏及京郡八族的攻击。
“我们这便去见天师巩梁他们?”陈海问宁蝉儿道。
见你娘头!宁蝉儿恨不得一口唾沫直接喷过去。
她这是想明白过来了,陈海这次过来,除了要将道禅院隐脉传人之事在人心里种下种子之外,还有可能想着借道禅院隐脉传人的身份,拉拢黑燕军的将卒。
虽然她早在三四年前就提出,赤眉教千余精英弟子潜入沥泉奉陈海为主,在秦潼山脉内建立一番势力以牵制京郡八族,但那时候不管赤眉教千余精英弟子表面上怎么立誓效忠陈海,从根本上还是受赤眉教控制的。
毕竟千余精英弟子,内心深处只会认同赤眉教、认同大天师巩清。
但以后要是有精英弟子,随乐毅投靠天机学宫,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天师巩清已经辞世,赤眉教分崩离析,身为道禅院隐脉传人的陈海,不正好替代掉大天师巩清逝世后,他们内心深处所留下来的空缺?那时候,投靠过去的赤眉教弟子,不就
这孙子嘴里说不要,内心还是想着收编黑燕军大败后的残余势力,偏偏自己真以为抓他把柄了。
宁蝉儿气得牙根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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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山原本就是河阳郡境界一个县侯之族的封邑之地,除了外围十数城寨外,山岭深处也是修建了很多楼台殿阁,开辟石径甬道相接。
在甘泉山的中峰,原本是这家县侯之族的宗族要地,高逾千米的石峰下,一座城垒巧夺天工般嵌入石谷之中,恰到好处的封堵住贯穿东西两麓山岭的石铺甬道。
石铺甬道能供四匹马并行,在相对平缓的山谷间延伸,在山麓间曲曲折折、爬高爬低,一旦西麓大营遇袭,中峰的援军能在一天时间内赶过去增援,在这深山之中也算是难得的交通便捷。
此前的县侯之族,宗族聚集之地虽然宽敞,能容纳数百嫡支族人以及数千奴仆部将栖息生活,但此时一下子挤出近十万精锐,还有相当数量的战马,就变得拥挤不堪,更多的只能在城垒外扎营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虽然河阳郡境界很多地方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甘泉岭的地势险恶,短时间还不怕西园军敢强攻甘泉山。
真正令人头痛的,还是上百万兵马聚集五六百里绵长的甘泉山里,吃喝拉撒才是大问题。
现在也轮不到陈海为这些事操心,与宁蝉儿、乐毅走进中峰下的城垒里。
乐毅虽然这时候受罚,不再执掌兵权,但一路往议事厅走来,诸多侍从扈卫也没有阻拦说要先进去禀报什么的。
议事厅里,天师巩梁身穿一袭青衫,与当年在左津谷对垒时的形象没有多大的差别,就是白又浓密了一些;白老妪鹤婆婆看到陈海脸带面具走进来,顿时就满脸怒容,撇脸转向别处,也是眼不见心净。
此外议事厅还有一名身穿青红色战甲、浓须密髯的中年人,也有道丹境中期的修为,身材极其魁梧,他就是代乐毅执掌黑燕军中军的神将阎渊,在赤眉教也是天师一级的存在。
目前在甘泉山,主要是巩梁、阎渊以及另三名道丹境强者执掌大权;鹤婆婆更多是充当信使的身份,往来甘泉山、松磐岭以及云梦泽之间。
毕竟玄修强度将御风术修炼得再高妙,也远不及鹤婆婆恢复金羽真鹤之身,振翼乘风来得快疾。
除了阎渊、巩梁、鹤婆婆之外,议事厅里还有一些都是辅助性的军吏、副将都可以忽视不计,陈海瞥了一眼沙盘,也看得他们是设想在甘泉山的西麓,对西园军的大营动一起攻势,但兵盘推演的结果,则对黑燕军极为不利。
除了道丹境强者占据优势之外,西园军在果子岭部署有三十乘亭级天机战车、三百架天机连弩。
虽然黑燕军也能在西麓集中三百架天机连弩,却没有一乘正面护甲能挡住淬金箭雨的天机战车,要消耗多少防御符篆,才能杀到西园军的阵前?
陈海从沙盘上收回视线,抱胸站在宁蝉儿的身后,走进议事厅也不吭声说什么。
天师巩梁也疑惑陈海的身份,但有陈海此前跟鹤婆婆大闹一场,他与阎渊即便怀疑大天师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个亲传弟子,也不会这时候当面质疑。
天师巩梁看了乐毅一眼,想着宁蝉儿先带丑奴去见乐毅有小半天了,这丑奴身份要有什么疑点,乐毅应该能看出些端详来。
“师叔,丑奴师弟他们这次过来,实是有秘事相告,还请将无关人等摒退。”乐毅说道。
乐毅私自放走河西俘将,天师巩梁是相当震怒,但也知道乐毅是极重情义之人,不疑有他,让不相关的军吏、副将都先出去,留下阎渊、鹤婆婆,倒想知道宁蝉儿、丑奴到底带来什么消息,为何先找乐毅,而不能先跟鹤婆婆说。
“师尊已经修成金刚躯,将法镯传给弟子了。”宁蝉儿将议事厅的大门关闭,才将蛇镯拿出来,出示给巩梁、阎渊等人看。
“……”巩梁如受雷殛,一屁股坐在檀木椅上茫然半天无语。
天榜道胎境强者,肉身修为已经到凡人之躯的极至,坐化后肉身不以烈焰焚炼,能千年不腐,又名金刚之躯。
巩梁怎么也没有想到宁蝉儿带回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你之前曾在甘泉山落足两天,怎么不说?”阎渊虽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但犹能保持理智,质疑宁蝉儿话里的疑点。
“起初师尊是令我不得将他辞世之事说出来,也另有事情安排我去做,但与乐师兄商议再三,觉得隐瞒师尊辞世之事,或许对黑燕军更加不利,这才……”宁蝉儿说道。
“不可能的,小清子离八百年寿元极限还远着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白老妪不相信宁蝉儿的话,当即身影掠出,化作一道金色的虹芒,冲出议事大厅就往南飞去,想必是要亲自往云梦泽走一趟,验证大天师巩清是否真就辞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