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无不经历过腥风血雨,就连姚文瑾这曾经的温室花朵,连年来的境遇也让他真正坚韧起来。看着铁鲲的模样,大家都哈哈一笑,心里都想,在权谋的路上,铁鲲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穆图不会成为妨碍的。”陈海淡然说道。
他现在给铁崖部开了这么多的挂,要还不能稳定住尧山的局面,还不能让尧山成为龙骧军在瀚海草原深处的一个支点,也是白费这近一年来的工夫,他要铁鲲先去魔猿城主持防务,诸多事情一步步照着顺序,总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敌军主力是连夜从白鹿城撤出去了,但连夜出发的一部蛮骑,已经进驻到魔猿城南面的蛮寨里,敌军显然是要从南面进攻魔猿城。铁鲲匆忙安定玉柱峰的形势,赶到血魔峡来见苍遗、陈海,也是想着讨论后续的防守策略,刚好遇到这一摊事。
如此火烧眉头的关头,他也没有时间纠缠这种细枝末节,只能直接出手杀人立威。
铁鲲也没有过多寒暄,就跟苍遗、陈海告辞,先匆匆往魔猿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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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最初的慌乱,源源不断的物资发放下来,绝大部分撤入猿跳峡的诸部族人,也差不多安定下来,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能活下去了。
局势稳住了之后,铁鲲开始整合诸部的溃兵逃卒。
白鹿城这些天攻防惨烈,包括蒙兀部本族精锐在内,诸部折损战兵将近两万,最后还有差不多两万五千余蛮兵逃入猿跳猿。
只是最初两天,这两万五千余蛮兵乱作一团,魔猿城的防务又重,担心敌军随时都会强攻过来,铁鲲只能命令这些蛮兵还以原有的部族为基础核心,在玉柱峰南坡集结,然后再考虑调到魔猿城来参加防守。
三天后,铁鲲先将诸部族的族长以及原千夫长以上的蛮将,都到魔猿城里议事。
雪停了之后,猿跳峡内清出了一条道路,十数部族的首领以及千夫长以上的蛮将,加起来三十余人,御骑从玉柱峰往魔猿城赶去。
一路上,都是破旧的帐篷在寒风中抖着,不时有诸部族人神色木然的来来去去,偶尔有几声哭泣声传来,怕是有亲人冻饿而死,才狂放悲声;整个拥挤的峡谷中完全不像有数十万人那般的生气。
“铁崖部的巫蛮早就控制地宫大阵,但铁鲲坚持要到南麓修筑魔猿城,等的就是今天吧?哼!”一员将近三米高的巨蛮将,骑着一头黑熊,跟着诸蛮将一起赶路,眼前魔猿城在望,这几天心里所盘旋着念头,终于是忍不住吐出来,他满面伤疤的脸扭曲着,异常狰狞。
“那又能如何?那日地宫上古大阵的威势你又不是没见过?即便这一切都是铁崖部有心算计,即便是铁崖部坐看白鹿城陷落,但又能如何?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啊,在别人的屋檐下面,就不要把头抬的太高。”他旁边的一个巫蛮,阴恻恻的说道。
更多的蛮将只是沉默着赶路,但也有人将血淋淋的现实挑明出来:
“铁崖部回归祖地,又有先祖大妖守护,即便是汗王在地,也得承受铁崖部的崇高地位,你们发这些牢骚有什么用?换作是你们,难道会提前出手?”
大家在瀚海草原见惯太多的血腥厮杀,见惯太多的弱肉强食,也习惯了强者为尊的规则,即便是有人心里恨、不满,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还要接受眼前的事实。
一群人陷入了沉思,显然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这几天来一直都很沉默、沮丧的穆图,看到队尾处有一个年纪尚轻的蛮将紧紧握着拳头,满脸的愤怒,他稍稍压下速度,等那蛮将追上来,伸手轻轻按了那人的肩膀,悄声说道:“谁能想到,铁鲲、铁都这两老狗,城府会如此之深,如此阴险恶毒……”
虽然猿跳峡内拥挤不堪,道路也有多处被无处安身的妖蛮占住,但看到这十几人马高蹄急,还是早早的就让开,没有多耽搁,三十几蛮将就赶到了魔猿城。
魔猿城严格来说,还是一座地势更开阔一些的隘口,一座高达七米、长四五里的坚厚城墙,卡在两侧的石崖之间,将猿跳峡外侧的谷地,与外围的低矮山岭隔绝开来。
城墙内部的谷地,虽然也是三面环山,但地形相对开阔一些,从猿跳峡的南峡口出来,也有三四里的纵深,这也是魔猿城的真正城区。此时铁崖部也着手在猿跳峡的南峡口,修筑一道四五百米长的北城墙,将魔猿城彻底闭合起来。
这么做,也是防备南城墙防守不住,他们还能撤到猿跳峡内,组建第二道防线。
除了临近南城墙的一侧,大片土地清理出来,建筑防垒式的军营,部署四十余架抛石弩外,铁崖部这几个月,还在城内修建了大量的屋舍,道路也修筑得整齐宽阔,看不到寻常蛮寨的脏乱,倒更像是人族的城池。
众蛮将神色各异,各怀心思往魔猿城的议事大殿走去。
看着并肩在大殿中央的铁鲲、铁都,诸蛮将更不自然起来。
这大殿用数百年生长的松树木搭建而成,虽然建成快半年了,但是还能闻到淡淡的松脂清香,虽然修造时间仓促,远不如人族的建筑那么精美,讲究雕栏画栋,但审美这个词从来都不在妖蛮的词典里面,看到这大殿的模样,诸蛮将心里都想,当年蒙战也不过是这个威风吧。
铁鲲看了看身边的陈海和苍遗,心中大定,威严的看着帐中的诸人,缓缓开口道:“敌军随时都会强攻过来,危局还没有解除,大家都还将脑袋提在腰间,为唯今之计,大家必需齐心协力联合起来,才能熬过此劫。我想问你们,今天谁愿意以先祖之灵起誓,从此之后听从铁崖部的号令,共同抵御敌族,再无二念?”
一席话声音不大,但在众蛮将心中却犹如惊雷一般,虽然他们过来也意识到要谈什么,只是听铁鲲毫无铺垫就直截了当的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
“魔猿城里还有些空院子,要是谁原意听从铁崖部的号令,便可能将亲族搬进来。”铁鲲又说道。
大家仓皇间逃入猿跳峡,大量的物资都丢弃在白鹿城内,包括诸部族首领、蛮将,他的亲族也都必须风餐露宿,条件非常的艰难,跟普通族人甚至奴隶的处境都没有什么区别。
何况猿跳峡两面的山岭,也就一千多米,谈不上多么高险,拓跋部的精锐斥侯还是有机会渗透进来搞破坏、刺杀,大家谁不想将亲族搬守卫更严密的魔猿城里来。
众蛮将惊诧了片刻,大多数人心想,总不能真就这样归附的,该提的条件还是要提,即便诸部从此之后以铁崖部为首,但还是要有限制。
彼此打量着,眼神交流着,就有四五名蛮将站出来要说话。
眼看就要吵嚷起来,苍遗浑身青光一闪,一股无边威势在殿中弥漫开来,阴沉的说道:“一个一个说,谁敢吵嚷,死!”
本身不太起眼的苍遗,现在在众蛮将眼中犹如一条极欲噬人的恶龙一般,想要讨价还价的念头被压了下来。
强压之下,还并不能把所有的不同声音全部压下,那一脸疤痕的妖蛮就跳了出来,面对苍遗的无边威势,就想出言反对。
不等这蛮将张口,青光爆闪,一道天雷在大殿里凭空出现。
那蛮将大骇,就要躲闪,可是苍遗道胎巅峰的实力,捏死他还不像捏死个蚂蚁一样,一伸手,那蛮将就感觉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大手牢牢握住一般,动弹不得。
众蛮将被吓得往后急退几步,苍遗冷哼一声,将那疤脸蛮将丢回去,那蛮将灰眉土脸的站起来,再也不敢乱动了。
铁都站起来缓和气氛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诸部先听从我族号令,待击退敌军,到时候谁想撤出尧山,悉听尊便,我族绝不会阻拦就是。”
“什么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铁鲲、铁都你两乱臣贼子,明明已经掌握地宫大阵,却坐看我父横死沙场,也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吗?难道我父亲平时待你薄了吗?”一个年轻妖蛮突然跳出来,愤怒的指着铁鲲、铁都质问道。
陈海缓缓站起身,往那年轻妖蛮面前逼去。
看着陈海一步步而来,那妖蛮怒问道:“你要干什么?”
陈海摇了摇头说到:“这么说来,你就是蒙战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哥哥们呢?”
听陈海问起兄长,那妖蛮强忍着泪水,骄傲的喊道:“我叫蒙厉,他们都战死了!”
“哦!战死了,”陈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知道你父亲为何选择断后,死战不退么?以他道丹实力,真要想走,几人能留住他?”
看蒙厉默然悲愤,陈海摇着头说道:“铁崖部坐看蒙兀部灭亡后取而代之,你心里不满,你心里痛恨、你心里悲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守白鹿城,将其他部族的兵马安排在前面,而将蒙兀部的本族精锐安排后面,又是什么心思?”
“……”蒙厉语塞。
“我跟你说说,你父亲为什么死战不退?”陈海淡淡的看着蒙厉,说道,“弱肉强食是瀚海草原奉行千万年的规则,你父亲心里也清楚,白鹿城失陷,他已经失去继续统领诸部的资格,但你父亲也明白,他要是安然撤回来,蒙兀部本族撤入猿跳峡的五千兵马、五万族众,绝不会甘心坐失诸族之首的宝座。大敌当前,内部却又要掀起腥风血雨,最终谁能独活?所以你父亲知道,他必须死,才能保全蒙兀部五千战兵、五万族众,才能保全你蒙厉的性命。你现在却辜负你父亲一片苦心,站出来逼铁鲲杀你,逼铁鲲彻底吞并蒙兀部——你啊你,你现在知道你父亲为何死战不退了吗?”
“……”蒙厉青鳞覆盖的脸惨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海看了一眼悄悄往后退去的穆图,说道:“还有你藏在背后掀风搅雨,以为别人察觉不到,铁鲲此时也可以杀死,永除后患——你与蒙厉都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