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时光深处

作者:北倾

    他站在时光深处5

    小客厅外的院子,盛开着一树海棠。

    花色艳丽,隔着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一簇簇,格外鲜明。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独立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如约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仔细地确认过标识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请问,应医生去哪了?”

    闻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几分文件,骨节分明得很是招人。

    如约把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相比较学校里那些还未长开的男生,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轮廓分明,清俊的气质把他衬得格外出尘。

    尤其他还穿着白大褂,衣架子一般的身材把这件简单又神圣的制服穿得格外衣冠楚楚。

    她难得的,失语了片刻。

    “应医生还在手术。”他的目光在她还未退去红肿的眼睛周围停留片刻,温声道:“你是哪床病人的家属?”

    “我……我不是。”如约和他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耳朵,解释:“我给爷爷送点饺子。”

    显然是没料到如约会是应医生的孙女,温景然停顿了几秒,转身把文件放回原处。

    如约又一次看见他抬手时,背影勾勒出的紧致腰线。她翳了翳唇,有些耳热地低头盯自己的脚尖。

    然后就听见他关好柜子,几步走近的脚步声。

    “我叫温景然,是应医生的学生。”他低头,为配合她的身高还微微弯了腰:“你怎么过来的?”

    那种耐心温和的语气……

    就像是对着一个……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却偷偷跑出家的小女孩。

    如约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骑车。”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保温盒:“我帮你转交吧?”

    应如约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摩挲着保温盒好一会,瓮声瓮气道:“你爱吃饺子吗?”

    温景然怔住。

    如约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他:“等久了饺子就要凉了,给你吃吧。”

    温景然垂眸看去。

    女孩眼睫微湿,微红着鼻尖,那努力隐藏的失望略带了几分哭腔,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如约的确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今晚似乎格外脆弱,那上涌的泪意随时想要冲破她的防线。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保温盒,径直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她穿过光影略显昏暗的走廊,匆忙下了楼梯。

    就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不知被谁碰倒在地,纤细的脚撑弯折。

    她几步跑过去,刚弯腰去扶车,身旁比她更快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车把。

    温景然替她扶起车,又检查了一遍刹车和脚撑。

    等如约接过车把,他抽出刚顺手塞进口袋的一副手套递过去:“戴上吧。”

    如约抬头看着他,一眼就看进了深幽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她知道爷爷有一个叫温景然的学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如果……

    如果没有高中毕业那晚发生的事。

    如约想,他们依旧能保持初识时,那纯粹的相处方式。

    如约把香薰灯放在小客厅里的高台上。

    她轻敲了敲放着火柴的小纸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火。

    微微粗糙的摩擦声里,只有零星的火星微亮,却半点没有划出火焰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又连续抽了几根。

    无一例外的,全都点不着。

    正烦恼着,身后沙发传来悉索的声响,不等应如约回头去看,身后已伸出一只手来,抽走了她指间那盒火柴。

    “有些潮了。”他微眯起眼打量了眼火柴,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什么?”

    如约有些发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随手摆置在高台上的小东西,顺手越过她的耳朵,去拿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