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约怔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她想不起来向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温景然。
“前几年,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因为工作调动,在L市待过一阵子。”向欣解释。
应如约这才想起,抿了抿唇,道:“他肯定很好啊。”
温景然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日子过得都会很舒心。
“他那个嫂子就是L市的人,住得离我们也近,就在古镇河对岸那边。”不知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向欣笑起来:“有次景然值夜班,他嫂子那时候还没嫁给他哥哥,磕破了头来的急诊。那孩子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细致。那时候院里不少医生护士喜欢他,都以为是他的女朋友,心碎了一地。”
应如约对温景然这些花边新闻从来不感兴趣,敷衍地“嗯”了一声。
脑子里却因向欣说的这些话,回忆了下。
L市?
那应该是公司曾经就开在S市的温景梵吧?
她忽然想起在车上时,收到的那条语音。他的声音被风吹地零散,掩盖了略有些清冷的嗓音后,意外的有些柔和。
他说忘记恭喜她,那应该是因为前一天她鬼使神差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吧……
向欣还在说着些什么,如约心不在焉地挑起被她剔到一旁的火龙果喂进嘴里。下一秒,舌尖一酸,她忍不住眯起眼。
还没抱怨这还没应季的火龙果实在太酸,就听向欣小心翼翼地问她:“如约,你也喜欢景然啊?”
应如约被问得一怔,反应了几秒:“你刚才说什么?”
话落,又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妥当,瞥了眼向欣,飞快地摇摇头:“不喜欢。”
向欣直愣着双眼,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刚才都没认真听我说话,景然哪里不好了?”
“没有哪里不好。”应如约正色道:“只是我不会找一个医生男朋友,更不会嫁给医生。”
向欣的笑容一僵,那笑意瞬间就没了。
——
第一个夜晚不欢而散后,隔日向欣值班,直到第三天清晨交完班后才回到家里。
院子里只有外婆哼着京腔在给她满墙的花花草草浇水。
如约跟着应老爷子学了不少侍弄花草的本事,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她在照料,这会没见到人,向欣随口问道:“如约呢?”
“去梵音寺了。”外孙女离开前耳提面命地重复了好几遍,外婆这才没有忘,“说去给我和她爷爷求个平安符。”
向欣的步子一顿,停好自行车,挽起长发准备进屋洗澡。
“向欣呐。”外婆叫住她,她年岁已大,声音也苍老了不少,那双已经垂了眼皮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难为如约懂事不记恨,你可不能继续糊涂了。”
“毕竟你百年的时候,只有她能给你送终啊。”
向欣脚底发麻,目视自己年迈的母亲头一回神色清明地对她说这些话,愣了许久才松开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梵音寺。
如约顺着上山的石阶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小时才看到明墙朱瓦上的牌匾。
昨夜刚下了雨,山间有云雾缭绕,遮隐了远山,环绕着翠竹。
风声过耳,竹叶沙沙作响,林中似有灵物,窃窃私语。
有钟声自梵音寺的钟楼里传来,沉厚的钟声涤荡了晨雾,在山间回荡,如立在尘世之外。
门口有沙弥站在台阶上轻扫落叶,听见脚步声,握着扫帚转身看了她一眼,随即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佛门重地,如约的心不自觉就敬畏起来。她颔首,回了一礼,这才沿着台阶,迈了进去。
寺庙内和外面似乎像两个世界。
一瓦一砾都肃静沉厚,似蕴着悠久的历史底蕴。
刚放晴的阴天,来寺庙的人并不多。
如约信步绕至多宝塔,多宝塔的塔壶下刻画着一条盘龙,龙身修长,龙鳞覆盖其上,五爪微屈,蓄势凌厉。
塔后露出一把已经合起的黑色的伞,银色的伞柄在暗沉的天色下像一抹凌厉的光,有些刺眼。
此时,握伞的人伸出手,摸向了塔壶下的盘龙。
如约转过多宝塔,靠的太近,有雨水顺着塔面倾斜的瓦檐滴下来,冰凉的雨水正好滑进她因为低着头而露出的后颈。
那一丝凉意,似冬日寒冰贴颈。
应如约“嘶”了一声,抬手捂住后颈时,毫无预兆地透过多宝塔看见了正摸着龙脊的年轻男人——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多宝塔上的金身龙脊上。
而那停留在龙脊上的手,修长如玉,正是她百看不厌的那双握手术刀的手。
她错愕得直愣了双眼,那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幻境,否则这种时候,温景然怎么会在这!
大殿内,有风穿殿而过,鼓动经幡,惊起铜铃四响。
温景然意外过后,忽的,摇头失笑。
似无奈,又似松了一口气。
温家信佛,从温老爷子到底下几个小辈,皆是如此。
尤其温景梵,是小辈里与温老爷子最投契的。
温景然对佛,仅是敬畏。
人的确该有信仰,如果这信仰能予人心宁。
原本,他只是奉命来梵音寺接随安然回S市。
随安然每次来L市都会在梵音寺小住几日,等她的功夫,他一时兴起,求了支姻缘签。
解签的师傅慵懒地陷在椅背里,像是还没睡醒。接过他的姻缘签,也只是翻着签书看了片刻,便随意指了指门外:“你出门就能遇到了。”
这么敷衍的签意,他根本不信。但鬼使神差的,他在多宝塔下站了很久。
久到沿着瓦檐落下的雨滴淋湿了他整个肩膀,沁得心凉。
然后,抬眼便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