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的门一被踹开,韩芸汐就感觉到一股幽冷的寒气迎面袭来,凉得刺骨。
天知道这座宫殿,有多少年没有敞开过,没有见过阳光了。
她和龙非夜走进去,韩芸汐特意将门关严了,从里头拴上。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前方隐隐约约的灯火,剑宗老人和端木瑶应该就在那儿。
越往里头走就越阴冷,无法想象剑宗老人平素发病的时候将自己关在这里,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呀!
韩芸汐从来都没有见过剑宗老人发病时的样子,她从来都没想到这个俊逸清高,道骨仙姿的老者,竟会狼狈成这个样子。
即便对他满心的痛恨,韩芸汐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了起来。
高大傲岸的剑宗老人,高高在上的剑宗老人,武林至尊,一代宗师,他竟蜷缩成一团,狼狈得就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他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明明六十多岁了,却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空洞迷离,他嘴里喃喃自语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端木瑶就躺在不远处,还昏迷不醒。
韩芸汐怔住了,而龙非夜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许久,韩芸汐才喃喃开口,“他……以前也都是这样的吗?”
韩芸汐想起龙非夜跟她说过的话,剑宗老人这一头银发,正是因为师母过世,而一夜白尽。
唯有“情”字才能把人折磨成这样子吧,天若有情天亦老!
半晌,龙非夜都没回答她,似乎没听道。
“他发病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韩芸汐再问。
可是,龙非夜还是没有回答,韩芸汐回头朝他看去,却见他垂着眼,并没有看剑宗老人。
是不是心里太难受,所以,不想看。
终究是师父,终究是恩重、义重如父的师父,这些年来,关于东秦皇族那个重担,唯有他老人家能懂他。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一回……伤到最痛处了吧。”龙非夜终于开了口。
忽然,剑宗老人抬头看来,只见他双眸猩红,表情痴癫,他看了看韩芸汐和龙非夜,又看了看端木瑶,喃喃自语起来,“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我救不了她……”
说着说着,竟潸然泪下。
“走吧。”龙非夜转过身去,什么都不看。
韩芸汐还怔着,她知道,李剑心口中那个“她”并非端木瑶,而是龙非夜的师母。
“走了!”
龙非夜将韩芸汐拉过去,自己不想看,似乎也不希望韩芸汐看到这一幕。
这,算不算是维护剑宗老人的最后的尊严呢?
韩芸汐知道,龙非夜盛怒之余,对这个师父终究心有怜悯,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再痛恨,再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认,李剑心杀她,确实是龙非夜考虑。
她毒宗后人的身份一旦外泄,龙非夜的麻烦最大。
韩芸汐正要走,剑宗老人忽然挥出一掌,一股无形无色却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从他掌心中流溢出来,朝端木瑶丹田流淌过去。
“这是……”韩芸汐无法忽视那股力量。
“内功!”龙非夜立马冲过去,擒住了剑宗老人的手,“你当真疯了!”
这股力量不是别的,正是剑宗老人的内功呀!
像幽婆婆输给韩芸汐的真气,可以在修养中慢慢恢复,但是,如果是内功传授的话,没了就是没了呀!真气用来护体,内功则是武功的基础。
剑宗老人的武功造诣那么高,足尖他的内功有多强大,竟就这样浪费在端木瑶身上,他真真是疯了。
“放手!”
剑宗老人疯了一样,打开龙非夜的手,“我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拦我者死!”
“她是端木瑶!不是洛青灵!”龙非夜怒声说道。
可惜,剑宗老人根本不停,狠狠一掌朝龙非夜袭来,龙非夜只能退开,拔剑。
时间紧迫,明日就是排位战了,他是进来和李剑心谈条件的,并不是来看他如此自暴自弃的!
韩芸汐看着焦急,并不希望龙非夜再和剑宗老人打,更不希望龙非夜将宝贵的精力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见师徒两就要打起来了,韩芸汐连忙拉开龙非夜的手,而剑宗老人一剑袭来,恰恰就从韩芸汐身旁劈下去,场面非常惊险。
龙非夜都惊了,韩芸汐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剑心洛青灵已经死了!死了!”韩芸汐大吼,“洛青灵就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至今不敢面对事实呢?”
这话一出,剑宗老人便怔住了,他看着韩芸汐,双眸渐渐阴鸷起来。
“小心。”
龙非夜要拉开韩芸汐,韩芸汐却不躲,大胆地迎上剑宗老人的眼睛,质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年年发病,你以为这样惩罚自己,洛青灵就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李剑心,你就是个伪君子,胆小鬼!你为了维护可笑的尊严、名声、大义,你负了洛青灵?她一定一直都在等,等你给一个名分,可是,她永远等不到了,她已经死了!连死,都还只能叫你师父吧。”
“李剑心,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一定要我死了!呵呵,连洛青灵都要遵循你所为的道德准则,是非标准,何况是别人?”
“李剑心,既然爱不起,你为什么还要爱?为什么还要伤害?”
“李剑心,你救不了她的命,你连她的心都救不了!你什么都给不了!”
“李剑心,你只能发疯,只能在发疯的时候承认她的身份,思念她!”
“失心疯……呵呵,只不过是个借口,一个让你忘记天山大义,忘记师徒身份的借口罢了。”
“李剑心,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愿意病愈?”
韩芸汐说到最后,自己都哽咽了,她说,“洛青灵已经走了,走远了,哪怕你现在敢抛开一切,堂堂正正给她一个该有的名分,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人啊,为什么总是要失去,才知道什么叫做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