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静静的洒落在丙未堡内内外外的胡汉英雄的身。
当然,也洒在方知晓身。
转眼这一切都让方知晓全部想明白了。他不是白痴,甚至可以说因为在现代时代所接收的信息知识程度的广泛,让他的思维比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来得灵活。但是他总是下意识的和这个时代的人或者事保持着距离。虽然也屡次出生入死,但是总觉得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在这里只象一个过客。不管什么天命啊胡汉对立啊,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活下来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象是隔着水面看着天空,模模糊糊的总是觉得疏离,除了那个曾经投在他怀中,和他共同出生入死的女孩子之外。所以不管当了什么速捷军统领,还是成了祖锻口中承载着天命变动的人。都让他觉得很无所谓。
但是看着祖锻腰插着祖冶的长剑,让他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了一样。一下就全然明白了。祖冶才是那个让他一直觉得不安的人!他在祖锻离开后就全部掌握了中流堡的大权!祖铁是羯人的风声,一定是他传出去的。和羯人有着大仇的祖家坞是绝对不会接受祖铁再成为他们的管军,带领他们抵抗燕军。祖冶夺取权力之后,只要瞒着祖月这个傻妞就可以了!
他打开了中流堡,迎接燕军进入。他之前和慕容宙一定也有着什么协议。动机也可以说很明显,那次伤后他和祖锻的夜谈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要的是在中原之地更大的权力,而要获取更大的权力,就要和当时中原的胡人统治政权合作。而不仅仅是一个用来自保的地方豪强。更何况这个地方豪强的头把交椅还不是他的!
什么兄弟情谊,胡汉分野,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他为什么要亲身前来引诱祖锻踏入慕容宙的包围圈,也完全是为了他怀里的白凤璋。在慕容秋身搜不到这个,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被祖锻夺取。以祖锻的神武,带着来去如风的速捷军,还有百晓队的配合。慕容宙再强,猎军再多,难道还能抓住他么?只有冒险将他引进来,最后来这个至关重要的暗算!从头到尾,不管是祖锻还是他,甚至还是慕容秋,都没有逃出过慕容宙的掌心!
周围一地都是速捷军人马的尸体,祖月苍白着脸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小女孩子已经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而方知晓握着长矛,同样两眼通红。难道这个贼老天,真的不肯放过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更强一些,是不是就能让这些对他好,关心他的人躲过这种命运?如果自己真的是天命变动的起因,那么就让这些来得***更快一些!
“为什么?”祖锻捂住伤口,只是淡淡的问祖冶。这个大豪脸,全然的平静。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看穿了一切。
祖冶仓惶后退,数十名涌下城墙的燕军用盾牌护住了他。他缩在盾阵当中大声道:“大哥,我也是为了我们祖家坞的数十万汉民的身家性命!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和大燕合作。只要你能将白凤璋交出来,宙帅可以确保你的性命!”
祖锻冷冷道:“铁儿呢?”
祖冶摇摇头:“不知道,那天我们袭杀了他和他的心腹,铁儿逃得不知去向。之前他还命令月儿带着三队速捷军出来迎接大哥你们。我怕风声传出来,所以加快了行动。大哥,现在祖家坞面临的局势,你这一套实在不成了。不如让兄弟我来做做看。这个乱世,我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你也应该明白。”
这个中年人也从刚才的紧张中摆脱了出来,现在竟然是侃侃而谈。同样的不动声色。
场中一时寂然,祖锻默默的捂着伤口,回头看了一眼方知晓和那些残余的速捷军将士。大家都满身是血,疲倦沉默。不过这些祖锻从死人堆一手拉出来的心腹,仍然按着伤口,拿着兵刃,就等着他们的首领发令,然后拼一个同归于尽!
慕容宙站在那里,缓缓扬起了手,已经垂下的弓箭手们又一次张开了手中的那些凶器,对准了场中的数百残兵。祖冶急急的大喝:“大哥,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您还不认命?你的身后事可以尽管放心,月儿的安全,我一定替您保下来。您多为这数百速捷军弟兄们想想!”
回答他的却是祖月的声音,女孩子脸有一道箭镞擦过的伤痕,反而让她更添了一些飒爽的英气。几缕长发从她束着的发髻垂下来,被她咬在嘴里。修长的腰肢稳稳的坐在马。女孩子本来细长妩媚的眼睛现在全是坚决的光芒:“谁要你这个家伙的好心?我可是我爹爹的女儿!爹爹,我和你死在一处!”女孩子马鞭一扬,环绕在她身边的数十名战士也不由自主的大喝一声,张弓搭箭就朝燕军射去!而祖月跃马挥鞭,直向燕军环绕的祖冶扑了过去!
在月色下,她修长的身影,还有决绝的神态,在旁观的方知晓眼中,突然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慕容宙猛的挥手,成百千的箭雨顿时激射而出!
祖锻猛的大喝了一声,挥舞着大火戟突然直冲向祖冶所在的方向。这一吼之威,似乎连扑向他的箭雨都一下停顿!大火戟舞动之下,在月色当中戟血槽就带出一片红光,眼看他就一头撞进了燕军盾阵当中,噼啪噼啪声大作,盾牌四下高高飞起,数十名燕军盾手给撞得四下乱飞。前排的燕军割草一般的被他扫倒。更多的燕军从城墙涌了下来,挡在他的面前。祖冶仓惶的直朝后退,再没有了从容的颜色。
“走!方知晓,带着月儿,从堡门杀出去!”一边奋力拼杀,祖锻一边大声的呼喊。在这一刻,同样是遍体鳞伤的他似乎爆发出了更大的威力。大火戟到处,密密麻麻的燕军就波分浪裂一样的倒下。他一人一骑,就朝着直退的祖冶猛扑而去。带得燕军的弩箭人马都朝他那里涌去,丙未堡内的杀气,因为他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是如此之浓烈!
逃,怎么逃?方知晓奋力的拨打着身边周围的如林箭雨,看着燕军层层叠叠的在向城墙下涌来。丙未堡四面城门都被关死。速捷军们挤成一团,也在箭雨当中挣扎。不断有人倒下。不少速捷军冲前去试图保护就在方知晓身边不远处挥着长鞭的祖月。还有人朝祖冶猛扑而去。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指挥。到处都是人马倒下的惨叫声音。而且城墙那个可怕的慕容宙还没有加入战团。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箭雨越来越密,祖月的长鞭奋力的扑打着箭镞。已经有燕军举着长矛向她所在的方向冲来。几个速捷军战士想冲过去掩护他们大小姐,但是半途就被射倒。方知晓咬咬牙,沉裆压马就冲了过去,一手长矛挡箭,另一手长矛飞舞,劲力到处,长矛电闪一般伸缩几次,三四个燕兵就惨叫着倒下。
这是方知晓第一次将大火劲用在正式格杀当中,和以前硬弓硬马,一矛一命果然不同。仅仅是右手长矛展动,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燕军都被挑飞了出去!他这个时候却没有多的心思去想自己功夫涨了多少,咬牙苦斗。祖月匆匆看了他一眼,火光月色下女孩子的眼神却很奇怪,似乎低低说了一句:“要和我死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