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梦岩和叶子农一起走到那辆白色大众轿车跟前,陈旧汽车仍然是非常干净,戴梦岩拍了一下车身笑着说:“哟,你的车可比你的家干净多了。”
因为布兰迪也说过同样的话,叶子农笑了,也同样说:“出了门就要服从公共规则。戴梦岩对车的感觉太了解了,一上车就感到了空间不够,减震不好,座椅不舒适,就连关车门的声音都不一样,是“啪 而不是“砰”。汽车发动后明显能感觉到车身颤动,发动机噪音也更直接。她扣上安全带,说:“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叶子农笑笑,说:“托您的福,我正在过好日子。戴梦岩说:“这算什么好日子?叶子农开动车,笑着说:“这是我的好日子。您有您的好日子,您过您的。 汽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家日本餐馆,这一带是日本侨民比较聚集的社区,来这里就餐的大多是日本人,对叶子农来说重要的是这里有单间。餐馆门头写着斗大的日本字,门口两侧挂着日式灯笼。店面装修得精致、幽雅,里面放着融合了蓝调元素的日本音乐。单间不是很大,也不是席地而坐的那种,而是做工考究的木桌和漂亮的木凳,木墙顶部排列着暗藏式的小射灯,光线柔和、舒适,也非常安静,是个聊天、小聚的好地方。
叶子农要了一个单间,点了几个熟悉的菜,给戴梦岩要的是米饭,给自己要了一碗日本切面,还有一些饮料,两人边吃边聊。
戴梦岩说:“我见过男人把白衬衣穿成黑色的,没见过把黑衬衣穿成白色的,今天在你洗手间见到了,你真了不起。叶子农说:“有时候想不起来送洗,没衣服换了就找件脏得轻点的穿。戴梦岩说:“你要自由,我给你。只要外界不知道,你就有自由。我不能肯定咱们就一定合适,看清楚这个需要时间,你也要给我时间,但是在我没有特赦你之前,不许你有其他女人,否则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任意说你和我的关系,你知道八卦新闻会怎么炒作,也就别跟我要什么自由了。我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信不信由你。叶子农说:“我信。这时面条端上来了,清汤见底,上面铺着青菜、肉片、小鱼,热气腾腾。叶子农吃得波澜壮阔,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全然不顾斯文。
戴梦岩皱皱眉头,说:“真的不雅,你就不能绅士点吗?叶子农放下筷子,擦擦汗,又擦擦嘴,说:“你得允许一部分人先高雅起来,一部分人后高雅起来,一部分人怎么也高雅不起来。戴梦岩无奈地一笑,说:“我提三个要求,你要答应。叶宇农说:“那要先听听看了。戴梦岩说:“第一,不许用让我恨你的方式赶我走,比如羞辱、虐待,到头来还落个你是为我好,我不要这样,你想赶我就直接说出来。第二,不许从你嘴里说出来赶我走,你要想赶我就高明点,别让我察觉,你这么有脑子,不缺这点智慧。第三,不许跟我用心计,我肯定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你这种头脑的人要跟女人用心计,那就太欺负人了。叶子农说:“嗯,回头我查查字典。戴梦岩不解:“查字典干什么?叶子农说:“看看还有没有我可用的词了。
第十四章
1991年10月27日,星期天。在灯火通明的红川机场候机厅里,叶子农、黄主任和红月I对外经济服务公司的几名千部送最后一批劳务输出人员登机离境,选择的国际航班仍然是红)日经停汉城、莫斯科至布达佩斯这条航线,仍然由莫尔和徐红带队。
叶子农和黄主任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劳务人员”一个个通过关口,叶子农一直担心的不是债务期限,而是匈牙利的局势。出国热一直在升温,匈牙利是最大跳板,华人大量涌人布达佩斯很快会造成社会问题,两国政府都不会置之不理。一旦中匈互免签证协议有变,将会对这个计划造成致命冲击。此时此刻,叶子农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黄主任说:“老弟,不是我赶你,此地不宜久留。叶子农问:“有麻烦了?”黄主任说:“有人举报了,说这笔劳务输出是特大偷渡,公安局已经立案了,外经委的意思是查查也好,有个结论以后不扯皮了,不然老留个辫子。按照国家现行规定,对外劳务输出不允许跨省、跨系统派遣,过路劳务确实是属于不规范动作,户口迁移只是变通了一下政策。这个由外经委来应付,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叶子农说:“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法律体系,这得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让各种矛盾反映出来。红川的案子怎么定性不是单纯的法律问题,法律滞后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观念问题,从疑罪从有到疑罪从无,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观念不一样判断就不一样,肯定会有碰撞。黄主任说:“没事,至少没大事。叶子农说:“本质还是有中匈互免签证条约,没了这个就没了这事的法律基础。他们一直在机场等着,直到这架航班起飞。
红川过路劳务自1991年9月7日开始实施,至10月27日结束,历时51天。
叶子农和老九于10月28日下午飞抵北京,出了机场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叶子农告诉司机去郁金宫饭店。从红川到北京,从首都机场到郁金宫饭店,叶子农睡了一路,因为在等布达佩斯的电话期间他睡不着,看了一夜的电视,直到接到林雪红的电话告诉他最后一批出国人员顺利到达布达佩斯,他的心才算落地。
老九不知道郁金宫饭店,也不知道叶子农为什么会选择这家饭店,他连问都没问,他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订的是29日去纽约的机票,叶子农订的是30日去法兰克福的机票,两人在北京可以接触的时间也就20多个小时了。经过了红月I一个月的尴尬与坚持,他并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东西,他对来红月}的初衷已经无望了。他对叶子农有嗅,有恼,也有内心的凄凉,只是他尽量不挂在脸上。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怎样都得大面上过得去,即使要撕破脸皮了,也得握着手保持表面的温和。
到了郁金宫饭店,两人走到大厅的总服务台,叶子农早早就拿出一沓美元预备着,这就告诉老九了,住宿费是由叶子农来付的。
叶子农问:“有单人间吗?服务员回答:“有。叶子农说:“要一个单人间。”然后对老九说,“九哥,护照。老九没动,而是问:“你呢?”
叶子农说:“到了北京我就到家了,我住家里。老九说:“等一下。到那边,我有话说。距离总服务台20多米有几个沙发和小茶几,是供客人临时休息的地方。老九拎着行李先几步过来坐下,叶子农也跟了过来。
老九说:“兄弟,做太绝了吧?”
叶子农说:“这不是到北京了嘛,我是东家,你得让我尽点意思。”
老九说:“你是打发小鬼儿呢,一直是,小鬼儿难缠嘛。”说着他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叶子农面前,接着说,“本来我想临走给你的,你这么逼我,就别等到明天了。我来红川没少让你破费,你为赶我走还回了一趟柏林,这点钱就都有了。”
叶子农说:“九哥,先住下,回头再骂我行吗?”
老九非常失望地摇摇头,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该不着让你破费。再处下去还是给你添麻烦,就到这儿吧。我给兄弟道个歉,九哥这次来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