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策划了守夜者历史上最大政变的白色教袍人物单手佩戴一只镶金丝猩红手套,金丝密密麻麻,手背中央绘画有一枚圆日,如同一只盘踞在天空中的太阳。圣事部中唯有整个后半生都在“试图违抗上帝旨意”(神圣长矛列司盾语)的老头子和乌利塞确定她的性别,女性,26岁,不出意外,只剩下四年的时光,这就是人类踩入天神领域的代价。她的名字,是老头子亲自赐予的,伊甸盖娅,两个单词,前者象征“纯洁的圣殿”,后者在古拉兰经中意思是“大地之母”,至于那个显得滑稽可笑的姓氏,无人问津。她就是梵特兰蒂冈3号工程——路西法实验室的最大成果,第一个迈入成熟体,第一个进阶【半神】的终极体,这是一个奇迹,这条奇迹之路上,她付出了无数难以想象的灾难,她吸收了长生种十三族的血液,体内盛放了一只歌拉尔水杯,这意味着她居住着无数魔鬼的身体无时不刻在进行着煎熬,但即便如此,少女时代进入守夜者的她从未哭泣过一次,甚至连半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流露过,她不为人知的信仰,被条顿祭司私下誉为守夜者最大的荣光,这恐怕就是她能够成为帝国新守夜人老师的资本,异端中的最大异端,才有资格为守夜者的小领袖带路,携手行走于黑暗和深渊。
已经从分部审判长正式升职为守夜者第三号大人物的她安静望着稚嫩的新领袖,眼神并没有对权势的炙热,更没有长辈的慈祥,反而有些冷淡。
那个名叫y-梅纽因的孩子,如果只是当做一个天真懵懂的幼儿,谁都要遭殃,她第一次与这个温莎家族的“瑰宝”见面,诞生起就可以探知人心的孩子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一座地狱,但我喜欢你”,与此类似,王尔德曾被梅纽因判定为“一把生锈的钝剑,我不喜欢”,于是被丢进了忏悔教堂,至于乌利塞,则被说成了“一头趴在玫瑰丛中的受伤恶龙,我很憎恶”,随后被驱逐。原先守夜者的一位排名靠后的年老巨头,现在名义上的二号执政官马克辛长老,就是因为一个“不讨厌”的评语,荒唐地崛起了,而且在梅纽因背后,隐匿着两位仅次于伊甸盖娅的路西法“宠儿”,还有很多张条顿祭司生前就安排好的密牌,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老人的既定安排中一丝不苟地前行。
这才是真正的政客,最成功的不是生前如何显赫,而是死后能够带给接班人继位者继续的光辉。
冷漠的伊甸盖娅记起了一段与老头子最后的谈话,那要追溯到一年半前,事实上,老头子条顿-温莎真正死于一年前,而非乌利塞所知的一周前,那次对话,她秘密来到天使花园,老人已经很衰老,独自坐在花园一条石凳上,背后是繁茂绚烂的玫瑰花,眼前是一片美轮美奂的天使雕像群,他的神情祥和,只是眼神有些哀伤,当她鞠躬致敬,离死亡只有几步距离的疲态巨头微微一笑,轻声道:“帝国又要开始战争了。”
她点了点头,这是帝国史上首次将战场推进到泰坦境内。
老人追忆道:“赤色果戈理平原,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我便是在那里遇到了我的妻子,如果我再年轻一些,或者能够再多活几年,哪怕惹来皇帝陛下的不快,也要阻止这场战争。对未谙兵事之人而言,战争无疑殊为浪漫。可惜我不是骑士,妻子一直拿这个取笑我,说真应该找个骑士丈夫。哈,我可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恐怕整个神圣帝国都在敬佩这位巨头对妻子的爱情。老人的妻子是泰坦人,一位相貌和学识都很平凡的乡下小姐,那时候温莎的年轻继承人却已经是盛名在外的魔法师,被称作注定要进入玛雅神庙的真正天才,与老皇帝的关系也很融洽,并且多才多艺,仿佛世上就没有他不擅长的东西,年轻贵族更做出过二十岁出头便将一头公爵吸血鬼拖进阳光晒成灰烬的壮举,所有人都坚信这个温莎家族的继承人会是帝国的骄阳,但他却爱上了敌人战争之子的小姐,该死的是对方还竟然仅是一位不起眼的乡下姑娘,这不仅是古老温莎的耻辱,是神圣帝国的耻辱,为此,年轻的条顿与父亲和家族反目,进入守夜者,但婚姻仅仅维持了数年,陷入政敌阴谋泥潭的温莎上任家主为了重振家族的辉煌,需要儿子的复出,不知是头昏还是赌博,竟然秘密毒死了一直不顺眼的儿媳妇,很奇怪,条顿还是在家族位置飘摇中接管了温莎,带着古老的家族走出了阴影,并未对任何人采取报复,一直至今。
老人呢喃道:“我的妻子,死于我的怀抱,我本想亲眼看着那个丑陋的家族崩塌垮掉,但她说,她希望我原谅我们的父亲。很善良,对不对?”
老人继续道:“于是在我的执意下梵特兰蒂冈开始造神工程,我希望妻子弥留之际如沙漏般流逝的生命,能够重新被我把握住,这很蠢,我也知道,但不做些什么,活到一大把年纪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像老列司盾和小海姬,真是遗憾。所幸这两个朋友再也没时间听到我的唠叨了,他们对于我的死亡,多半会轻松,但多少还是有些哀伤吧,希望如此。”
伊甸盖娅保持沉默,不想作任何言语,对于这桩平凡却沉重的爱情,外人不管是安慰还是赞美,都会显得轻浮。至于那两位与眼前老人地位并排的圣事部巨头,她并无半点好感。
老条顿轻轻歉意道:“对不起,小波旁,这些年让你在守夜者吃了很多苦,但这是我和一个朋友的约定,他如果还活着,我还可以讨价还价,为你求情,但他走得比我还快,就没办法了。”
伊甸盖娅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老人感慨道:“梅纽因就交给你了,王尔德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守夜者不适合他,宫廷才对,所以到时候你们可能需要把他束缚起来,用点武力也无妨。乌利塞那个小子,其实要相对简单,原本不是来到守夜者,而且去做一名吟游诗人该多好,对乌利塞,别太苛刻了,把他驱赶出胡安郡和路桑郡就行了,哪怕他去圣灵庭和母羊,都不要为难他,这对于守夜者,并不是坏事,乌利塞是一颗可以是良性也可以是恶性的肿瘤,过于正直的列司盾和喜欢猜忌的小海姬不一定能驾驭好。但如果他一旦试图离开神圣帝国,前往拜占奥教廷,你们就不要犹豫了,杀了他,留下那本《死海文书》,说不定以后哪一天,守夜者可能因为这本**而被后人铭记千年。”
伊甸盖娅默记在心。
心中有些哀伤,这是遗言吗?
老条顿咳嗽了几声,招招手示意小波旁坐在身边,但她微笑婉拒了,老条顿有些寂寞,倒是有些怀念那个没大没小的奥古斯丁了,那家伙可一点不懂客套,比起当年让自己提箱子的乌利塞还要脸皮厚,唉,之所以难免眷念守夜者,不就是因为这里有比圣灵庭和母羊更多的有趣后辈吗?奥古斯丁这一代,除了这个烙上教父深刻圣徒烙印的叛国者子孙,还有朱庇特城出来的查尼士丁,西南部靠战绩冒头的彼得,都是身上有很多闪光点的优秀年轻人,但最像自己的,还是小奥古斯丁呀,可惜厄运来得太快,小家伙太早离开守夜者了,为此哲罗姆没少埋怨自己,还专门寄来一封措辞颇愤愤的正式谴责信,大骂自己把一个年轻贵族变成手染鲜血的屠夫,利用完了就丢出去,还不肯负责。老人想到这个,微微一笑,哲罗姆还是这臭脾气,真是让自己这个朋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