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回过神,柔声道:“我不怎么喜欢梅纽因这个太像我父亲的孩子,但守夜者需要这样的继承人,你可以当它的老师,但别投入太多私人感情,那并不明智,将来,你总归是要离开守夜者的,至于你能带走多少嫁妆,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别奢望能够驾驭梅纽因,它简直就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就跟高加索地区罗马大公的雌性宠物‘海默尔’一样,是位面的破坏者。”
是它,而不是他或者她。
足见老条顿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个连孙子还是孙女都无法说明的畸形角色。
因为它的诞生,老人的唯一心爱儿子和颇喜欢的儿媳妇死于一场毫无征兆的疾病,让这位老祭司彻底对温莎家族失去了最后的好感。
崇高的地位,辉煌的权杖,华贵的外衣,永远不能带来看似理所当然的幸福,这一点,老条顿比谁都看得透。
“小波旁,明年大概等赤色果戈理平原的硝烟开始消散,你就可以正大光明返回天使花园了,别输给王尔德和乌利塞,至于谁来做守夜者象征意义上的第二号领袖,就看你和梅纽因的心情吧,这是小事。”
老人挥挥手,示意伊甸盖娅可以离开了,自言自语道:“灾难教会我们谦卑,厄运迫使我们坚强。这是波旁的主人当年对我说的,那种神情,是我见过最像教士的神情了。”
从头到尾,老人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在原位。等女人完全离开视野,老条顿收回视线,看了眼身边石凳空无一人的位置,眼神温柔。
似乎在老人眼中,妻子就安静坐在那里。
老人望向雕像群,微笑道:“真的老了,不管如何努力去回忆,却连你的脸孔都模糊了,你不会怪我吧?”
老人艰难起身,伸出干枯的手,在花丛中摘下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缓缓走到一座雕像下,弯腰将花朵放在雕像底座上,轻轻道:“我来了。”
这一年这一天,与两位老朋友一同将圣事部打造成能够与拜占奥教皇厅一较高低的老人,秘密死于安详的床榻。
圣事部第一序列巨头,神圣长矛列司盾,曾经离拜占奥教廷教皇宝座只差半步的一头黄金巨龙,已经无数年不曾开口说话的黑暗帝王,走出书房,仰望星空,神情哀伤。
黑羊,玩世不恭的母羊之母海姬大人,走到黑羊专有的安息者墓地,手中拈着一朵白蔷薇花,来到一块没有墓志铭的墓碑前,坐在那里发呆,柔声道:“一个伟大的男人用一生去爱一个平凡女人,整个后半生都在违抗上帝的旨意,这还不够浪漫吗?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傻瓜吗?如果有,请来到我面前,我可以送给你一整头黑羊。”
此时,孩子梅纽因站在守夜者中被誉为与国务卿歌谢尔女王和清道夫家族女管家一样危险的老师面前,奶声奶气道:“你现在很悲伤,是在怀念谁吗?”
脚下蹲着一只黑猫的伊甸盖娅微笑摇头。
孩子也不追究,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跑去抓蝴蝶。
跑了一半,孩子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秩序分别向我们守夜者还有圣灵庭和母羊递交了圣事部资源选择分配申请书,圣灵庭和母羊都批准了,我们?”
她平静回复:“对于接纳乌利塞的组织,就是守夜者的敌人。”
孩子咧嘴笑了笑,谈不上天真可爱,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视线望向老师脚下的宠物,歪着脑袋问道:“老师,这只黑阿育王能送给我吗?”
听到这句话,小黑猫毛发竖起,充满警惕。
伊甸盖娅依然语调平淡道:“不可以。”
帝国新守夜人再次哦了一声,这场简单谈话便告结束。
帝国西北,加雅尔郡,这个郡省有一个出现过两位圣徒、两任牧首、九位红衣大主教和三位司祭长的修道院,那就是脉代奥拉神学院,在最近几年,声望更是一举超越帝国保持百年第一修道院的北欧奥丁,因为两件事,第一件是脉代奥拉老院长圣哲罗姆登上使徒人头牌,第二件事的影响更加深远,脉代奥拉的上任院长伊耶塔成为梵特兰蒂冈最新圣徒,他那本遗作《教诲》也成为教廷第四根精神支柱,对此连北欧奥丁都不曾怀有任何质疑异议,这是本该属于脉代奥拉的荣誉。
与帝国绝大多数神学院不同,脉代奥拉所有24个修道院都建筑于巨石上,如同悬于空中,这里拒绝所有信徒的捐助,创立至今,没有收过一枚铜板,所有教士都要自足自给,生活艰苦朴素,除了每日摘抄经书,严格按照典籍所述的“一次六次赞美主”,每天需要祷告六次,这个传统,连历届院长都不能例外,凌晨3点就要起床开始第一次祷告,接下来还有晨祷、正午祷告、黄昏祷告、晚祷和最后的夜祷,仅仅这个环节,就要耗时四个钟头整,正是这种虔诚的苦修生活,让脉代奥拉走出了天使神学家阿乐翰,走出了圣哲罗姆,走出了伊耶塔,以后,也肯定会走出下一位圣徒或者红衣大主教。
一位面容很显老态的青年穿过大雪铺盖的红玛瑙平原,带着两名收养的孤儿,来到脉代奥拉主修道院的山脚,随着新圣徒伊耶塔的出现,这两年脉代奥拉出现了一轮朝圣热,贵族们从帝国各个郡省赶来,但见识到那条通往修道院那条充满危险的羊肠小径后,都畏难止步,因为脉代奥拉一直无意拓宽山崖间只许一人前行的狭缝,许多地段,甚至需要行人攀附铁链才行弯腰前行,每年都有信徒坠落山崖。
青年教士显然不愿意就此返回,理了理补丁无数的寒酸教袍,神态愈发虔诚,其中一名孤儿男孩依然不满年轻教父在红玛瑙平原上被人讹诈,絮絮叨叨,也难怪孩子愤懑,这个贫穷教父在路边看到了一名倒地不起的饥饿老妇,依然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面包,但却被老妇的农奴儿子说成是推倒他母亲的罪人,差点被拖到小贵族领主那里索要更多的铜板,而两个孩子的教父一直在诉说一些毫无意义的教理,没有任何实质效果的反驳,还挨了壮硕农奴的一拳头,脸颊现在还红肿着,教士听了一路教子的唠叨,呵呵一笑,摸了摸小脑袋,轻轻道:“小基思,主告诉我们纵然动怒,却不可犯罪,不可让太阳在你们含怒时西落,也不可给魔鬼留有余地。你看看,我们头顶的夕阳是不是很美丽,所以别生气了,面包会有的。”
小孩子其实不是生气贫穷的教父将所有食物送出去,而是在付出善意后被污蔑却不反抗,要是自己的力气更大一些,一定要狠狠揍一顿那个看上却很强壮的坏蛋,但孩子嘴上还是很不客气,“你又来了!诺英森,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谁若口渴,只要凡信从主的,就能够从他的心中流出活水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