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

作者:倾泠月

    秋意遥闻言又是一阵咳嗽,威远侯夫妇立马丢开了秋意亭,赶忙关怀起幼子。

    那一日,秋意亭果然在羽郎会上大显身手,赤手双拳便打败了帝都各家王侯官宦子弟,等到威远侯知道时,秋意亭人已在金銮殿上了。

    对于这个羽郎会上夺魁的十二岁少年,皇帝显然非常欣赏,赐他不少东西外,还封他做了“云骑郎”,这都不算,最令人震惊的却是秋意亭回来后,一道诏书随后而至降到了威远侯府。皇帝将秋意亭指婚安豫王府宸华郡主,待郡主及笄后择佳期完婚。

    威远侯夫妇惊震之余莫不欢喜。皇帝赐婚,这乃无上荣耀,更何况结亲的是安豫王府,安豫王乃是皇帝的亲弟,不但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与秋家一贯情谊颇厚,两家结亲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比起父母的欢喜,秋意亭对这桩婚事则随意多了。一来他年纪不大,对于娶妻这桩事实在谈不上有啥感观,二来他的注意力全被皇帝赐下的“龙渊”宝剑所吸引,这柄天下独一无二的宝剑显然比那位尊贵的郡主更让他喜欢。接过圣旨后,少不得陪在爹娘身边招待赐诏的内侍、侍卫们,彼此一番恭喜寒喧客套,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他忙抱起宝剑便往秋意遥院子去。

    秋意遥病中便未前去接旨,但这等喜事自然早有府里的人通告了,所以一见满脸喜气的秋意亭进屋,他忙恭喜哥哥要做郡马了。

    谁知秋意亭一听,却是一撇嘴,道:“这有什么好欢喜的!”

    “嗯?”秋意遥不解,“哥哥要娶郡主难道不高兴吗?”

    “那郡主我又没见过,又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我娶她会不会高兴。”秋意亭在他床 边坐下,“你我昨日在安豫王府做客不是见着了他们家三位小郡主吗?如果那个宸华郡主也像那三个一样,我宁愿一辈子不娶妻!”

    “这……”秋意遥沉吟,然后安慰哥哥,“听闻那位宸华郡主乃是陛下格外看重的,想来和她们不一样的。”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底气并不足就是了。

    “其实呀,照我说……”秋意亭却是眼珠子一转,然后起身一跨步便跳到书桌前,从一堆书中抽出一本,又跳回床 前坐下,手一翻,咧嘴一笑,道:“娶妻当如是。”他手指着的正是《东书?列传?凤王传》。见秋意遥瞪目,他笑得更欢,手又一翻,指着一页道:“这个也一样好。”那一页却赫然是《东书?列传?风王惜云传》。

    “哥哥你……”秋意遥瞪着兄长。

    秋意亭却不待他说完,又道:“要不本朝的第一女将‘寒霜将军'也可以,再不然皇朝的第一位女太傅、那位被诵为’玲珑才女‘的也行。”

    秋意遥看了兄长片刻,才轻轻一笑道:“哥哥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只是这等人物,古往今来屈指可数。再者,古人说,娶妻当娶贤……”

    “错!”秋意亭打断他,霍然起身,浓墨画就的剑眉飞扬,英姿勃发意气风流 。“我秋意亭娶妻,当然要娶文可诗工词雅、晓百家华章,武能并肩杀敌、决胜千里外的帼国佳人。”

    “哥哥。”秋意遥摇头轻叹,“你是要继承爹爹武侯爵位的人,自然要习 兵法武艺,但人家堂堂皇家郡主,金枝玉叶纤纤娇女,你岂能要求她也喜舞刀弄剑也喜兵家血腥。只要她容品端秀,待哥哥有情有义,可与你不离不弃白头偕老,这不就很好了吗?”

    秋意亭闻言却不急着反驳,而是瞅着秋意遥紧紧看几眼,才道:“意遥,你为什么说我要继承爹爹的爵位?要知道你也一样可继承。”

    “当然是哥哥继承!”秋意遥断然答道。

    秋意亭一挑眉头,重在床 边坐下,眼睛不移弟弟的眼睛,道:“意遥,你我虽不是同血脉的亲生兄弟,但爹娘视你若亲儿,我也从来当你是比亲弟弟还要亲的弟弟,所以这个家无论什么你与我都共同拥有。爹爹的爵位,能者继之。再且了……”秋意亭昂首扬眉傲然道:“有志气的男儿,当要自己建立功名,承父辈之荫那是庸碌之辈才为之!”说出此语时,那双明亮得近乎奢华的眼睛绽出炫人的光芒,如展翅欲飞的雄鹰,似东升旭日灿辉即洒。

    秋意遥看着意气风发的兄长只是微微一笑,如秋湖泛起了微微漪涟,静静淡淡的,却是无比的怡人宁神。“哥哥,你与爹娘是意遥最亲最重要的人,我从来都知道。只是人各有志,再且我这样的身子若去带兵杀敌,只怕还没到敌营便先倒了,你总不希望让我损了爹爹的赫赫威名吧。”

    “少来了,你能不能我会不知道。”秋意亭手指一弹扣在弟弟的脑门上,“那一日还远着呢,现在说来还早。”

    秋意摇摸摸脑门,道:“哥哥娶亲的事却是不远了呢,我很快便要有嫂子了。”

    “哼!”秋意亭又一指弹在弟弟脑门上,“不说那事了,我来是要给你看这个。”说着喜哄哄的取过剑,“这柄宝剑名'龙渊‘!”

    “啊?”秋意遥也极其意外,“就是那柄‘龙渊’宝剑?!”

    “当然!”秋意亭将剑递给他。

    于是两兄弟便围着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剑研究到日暮夜临。

    只是从那以后,秋意遥显然对诗文更为偏爱了,而且对医理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医经药典每日看个不停不说,府中只要有大夫来了便虚心请教,更而且还从外买了不少药草种在府中后园里,慢慢的那里都给他弄出了个小小的药圃来。威远侯夫妇对子次子忽然间钟爱医药甚为不解,他则解释道自己多病,若通医理,则可自行调养。威远侯夫妇闻之有理,多请名医入府相教。后秋意遥果然医术有成。

    而予武事一途,则兴趣越来越淡的,两兄弟原本比武还难分伯仲,后来渐渐的秋意遥便一直落于下风了,让秋意亭非常不痛快,然后威胁下次再输了便要烧了他的医书药草,再提醒他师父来的日子要近了,这才让他稍稍重视一下,虽则每次比武不见得能胜过秋意亭,但至少真招真功让秋意亭斗得尽兴。

    他们的弓马传自威远侯,但传授武艺却另有明师。

    那年,顾氏带着两子去白昙寺进香,就在她拜佛的那会儿功夫,才四岁却无比好奇又好动的秋意亭便拉着弟弟悄悄溜出了佛堂,等顾氏回身,早已不见了两位爱子,这下可急得不得了,忙领着仆从四处找寻。威远侯府的公子走失这事非同小可,寺中主持亲自出面陪同寻找,一帮人翻遍了整座白昙寺,最后才在寺院东边的一座小院里寻着了两人,正乖乖坐在一位道人面前听他讲话。这位道人见顾氏寻来,第一句话便是“夫人,小公子年纪小小,何以寒症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