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泠眉头一皱,未语。
远远的又一声急唤传来,“公主息怒!”
顾氏还隔着丈远便急急唤道。她却是吕氏、戚氏得信后着人唤来的,只是闻说以南表小姐触怒了公主,公主正在西小花园里责罚以南小姐。她不由匆匆赶来,一见现场情况不由有些蒙,只道公主雷霆震怒,也先不问缘由,先跟着请罪,“公主,是妾身的不是,没有管教好府中之人,以至触犯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扶夫人起来。”倾泠吩咐。
“是。”侍女忙上前扶起顾氏。
“罢了。”倾泠又回头吩咐一声,内侍立时住手。
倾泠目光溜过伏在地上的吕以南,冷冷道:“记住本宫的话!”言罢步下亭子,经过顾氏身前时略略停步,“此事与夫人无关,夫人无须自责。”目光溜过地上的戚氏、吕氏、戚以雅等人,“几位也起来,此事亦与你们无关。”然后未再多言即转身离去,孔昭几人忙跟上。
待公主走远后,侍从们忙扶起戚氏、吕氏、戚以雅,几人往吕以南看去,只见一张脸已青紫一片肿得高高的,完全不复明艳丽色。吕氏心中痛惜,忙上前,“以南,你怎么样?”几名侍从也帮着扶起吕以南。
“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令公主动怒?”顾氏目光一扫众人沉声问道。这么一段日子,顾氏已可看出这位宸华公主是万事不理的,也不与府中众人主动接触的,而今日她会令人掌罚以南,必有其因。而且吕以南品性如何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是自己所养,平日也就是小姐架子端得高了点,所以只要没有大恶,她也就随她去了。
一干人皆不敢答,只吕以南轻轻的啜泣声。
顾氏目光落在亭子里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三名婢女,“你三人如实说来!”
三名婢女哪敢隐瞒,当下一五一十将几人在亭子中说的话全交 待了清楚。戚氏、吕氏听后不由都道:“只不过是说了个侍女,公主却令人掌责以南,这也太小题大作了。”
“小题大做?”顾氏目光一瞬两人,厉声道:“辱仆即辱其主,更何况以南亲口说出‘仆似其主’,这便是亲口诋辱公主!公主是什么人?她是皇家之女,是君!辱她即辱君!她便要当场要了以南的性命那也无话可说!”
戚氏、吕氏闻言顿露惶色。
“公主入府之前我便嘱咐过你们,那是帝家之女出降,而非秋家娶媳妇,需以礼相尊,万不得怠慢不敬。”顾氏一脸冷峻,“看来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今日竟敢当着公主的面出言相辱!”
戚氏、吕氏见夫人发怒,都垂首不敢吭声。
戚以雅见吕以南涕泪纵横一脸凄惨的模样,不由上前牵牵顾氏衣袖,柔声道:“夫人息怒,我们都知错了。只是妹妹今日已得公主惩戒,望夫人怜惜,先让妹妹下去看看伤。待妹妹好了后,夫人要怎么责罚都行,以雅愿替妹妹受领。”
顾氏一贯喜欢戚以雅的娴静懂事,再一看吕以南的模样,心中也是一软,对扶着吕以南的侍从道:“你们扶以南小姐回房。”又对身边的侍女道:“秋仪你去请大夫。”接着目光落在戚氏、吕氏身上,道:“今日公主已责,此事便作罢。府中若再有这样的言行,我以家法治之!”
园中诸人皆垂首默然,待顾氏离开后,才静悄悄的各自离去。
那日倾泠依旧去了梅园赏梅,孔昭奇怪她还有这等心情。
倾泠却道:“我喜欢梅花不会因有那样讨厌的人而改变。”
梅园里,一树早开的白梅似初雪轻绽,玉洁冰清。
白梅前,孔昭望着树下静坐弹琴的公主,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当年。
当年七岁的郡主因她而与弟妹打架,而今日公主又因她而掌责表小姐。伴着公主长大,自知其性情如何,只是十余年下来,仅有的两次动怒,竟都是因己而起,都是因己异于常人的手而起!一时间,孔昭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又有些无以名状的酸楚。想起王妃曾经说过,她与公主相遇,不过是天怜她们。她一直不大明白王妃话中之意。巧姨说,也许王妃是说你们有缘份,有主仆之缘,有姐妹之情份,要好好珍惜。而铃姨则对她说,想那么深干么,想得多懂得多的人往往过得不开心,你只要知道郡主待你好,你也要待郡主好就是了。
静静的看着白梅树下的身影,孔昭浅浅绽开笑容,笑容天真,瞳眸无邪。
是的,无须多想什么。孔昭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位公主。
那一日,西小花园的那一场掌责令全侯府的人震惊。自那以后,人人看公主的目光都带了点敬畏,才发现这冷冰冰的不管事的公主原来动起怒来可怕程度不比侯爷低。而在知晓其因后,有的人暗暗拍手称快,也有的觉得公主仗势欺人,还有的莫不也觉得是小题大做,只威远侯夫妇等人却知决非如此。
孔昭的身份虽只是一名侍女,但在公主心中不俤是其妹。只从孔昭的言行态度便可看出。她在任何人面前,从不自称“奴婢”。而公主,当她以“本宫”自称时,那便是皇家的宸华公主,凛然不可违逆。
方珈、穆悰知晓此事后,却并不以为喜。两人私下说话时,方珈曾道:“若公主是以此立威以掌侯府,那我们倒真该弹冠相庆,只是……此事予她来说,不过是‘任性'而为。”穆悰则道“公主外表冰冷,其内怕是烈性如火。”
后来,方珈在收拾书房时,看到了桌上倾泠写下的字,然后苦笑道:“你看她明明知道。”
雪白的玉帛纸上,数行飘逸端雅的行楷: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穆悰看后也道:“上以仁德服人,中以谋策笼人,下以威势迫人。公主深知其理,可行事却只依‘喜恶’。而世间事,又怎容得人以'喜恶‘而为。”
两人是皇帝亲自挑选了照顾公主的,其才智乃是千中挑一的,可是对着宸华公主两人却是一筹莫展。这位公主看似不理事,也不多言,似乎一切皆无紧要,可其意志之坚、其人之聪慧,却是所有公主都不可比的。她只做她喜欢的事,旁人不可左右。
唉!两人只得深深叹息。
秋意遥这几日却不在府中,总是骑着马往效外跑,说是效外梅坡的梅花开了,满山坡的比府里好看。晨去暮归,甚少在府里,顾氏知他性子也不阻他,只叫他小心自己的身子,莫吹风受寒,又叫秋嘉好好的照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