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

作者:倾泠月

    戚以雅趁机拉她至佛前,上香拜佛求灵符。

    殿外,虞氏听得椿儿的回禀,眼中冷光闪过,唇边衔起一丝笑,再看一眼正雄宝殿,便领着侍从出寺回了安豫王府。

    刚进得府门,便有侍从上前禀告,因要过年了,宫中赐下了许多东西,两位娘娘正带着公子、郡主在贤乔堂挑东西呢。虞氏一听,赏了报信的人,忙去了贤乔堂。

    贤乔堂里果然是摆满了宫中赐下的各色物品,有奇珍异宝,亦有平常的精巧物件,安豫王坐在堂中端一杯茶,淡淡的看着堂下青氏、成氏及几个孩子品评着那些珍物。

    虞氏进得堂里先与安豫王见礼。

    安豫王随意摆手,道:“你也去挑几件喜欢的。”

    “谢王爷 。”虞氏起身。

    堂中珍品琳琅满目,虞氏目光一扫,便相中了一件玉牡丹盆景。那玉盆约半尺见方,是以一整块白玉琢成,白玉盆之中挺立一株尺高的牡丹,牡丹以紫玉、黄玉、碧玉、白珍珠镶嵌而成,紫的花,黄的蕊,白的露珠,绿的枝叶,色彩晶莹,玉华流转,栩栩如生,不只是好看,更是价值连城。

    虞氏眼见青氏的目光也在盆景上留连,当下嫣然道:“王爷 ,妾身喜欢这件玉牡丹盆景。”

    安豫王抬首,着句那件牡丹玉盆景,目光微闪,片刻后道:“葛祺,送去集雪园。”

    虞氏的笑僵在了脸上。

    “是。”葛祺点头,一招手,唤过一名侍从,命之捧了送去集雪园。

    青氏、成氏不由都悄悄移目看过来,便连五个孩子都停止笑话,看着父王,又看看虞氏。

    安豫王却未有所觉般,静静的饮完一杯茶,然后将杯放下,抬眸扫一眼堂中诸人。

    青氏最先反应过来,顺手拿过手边的一串红玛瑙佛珠,“王爷 ,妾身便选了这串佛珠。”

    成氏也忙取过一物,道:“妾身喜欢这个玉镂雕芙蓉纹花薰。”

    “孩儿喜欢这颗夜明珠。”

    “孩儿喜欢这块碧甸子。”

    一个个都报了相中之物,唯虞氏只立在堂中,既不选物,亦不言语,目光看着安豫王,似愤似怨。

    安豫王弹袖起身,道:“葛祺,他们挑了的着人送去各自园中,余下的该赏下人的便赏下人,该入库的便入库。”说罢便抬步出了贤乔堂。

    “王爷 !”

    身后虞氏高声唤到,可安豫王却未曾回头。

    堂中青氏、成氏看着面色红青白黑交 集的虞氏,本想上前安慰一两句,可思及其人其性,只怕会是自讨没趣,于是各自领着孩子静静离去,只珎泓、珎汀依立在堂中,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良久后,珎汀上前轻轻唤一声。

    闻声,虞氏转身,挤一抹笑,道:“汀儿选了什么?可还合心意?”

    “女儿选了这块碧甸子,可以嵌在帽子上。”珎汀将手中那块寸许大小的碧甸子捧上。那碧甸子呈天蓝色,微透明,光泽柔和,乃是上佳珍品。

    “嗯,喜欢就好。”虞氏看一眼不痛不痒的道。

    “娘,那牡丹也没啥好看的,不如挑选件琉璃做的梳头屏风。”珎泓则取过一件琉璃屏风捧至母亲身前,“你看这琉璃颜色瑰丽流光溢彩,乃是佛家七宝之一,又可聚福祛病,比那玉牡丹可要好多了。”他略略一顿,指尖抚着琉璃,再道:“还听人说,琥珀色琉璃是权威的象征,娘以为如何?”

    虞氏闻言一震,抬眸看着儿子,十六岁的少年眼中已展露锋芒。王府该要立世子了,立谪或立长,无论哪样,她的孩儿都差一步,只是一步,所以她这个母亲必要在后推他一把。而不能有丝毫差错。于是轻笑点头,道:“泓儿说的有理,娘便依你。你们挑了东西便先回去,娘还想再看会儿。”

    “嗯。”珎泓、珎汀退下。

    贤乔堂里,侍从们正听从大总管的吩咐,将御赐之物分类、分送,人来人往甚是忙碌,只虞氏兀自立在堂中,目光空空的看着某处,那里原先摆着那件玉牡丹盆景。

    “夫人。”椿儿轻步上前,“总管问,是要这件琉璃屏风还是选其它的?”

    虞氏回神,看着巳空了大半的贤乔堂,胜上浮起一抹凄笑,“琉璃屏风吧,至少这是我儿子为我挑的。”

    “是。”

    等待一旁的侍从早巳听得,不待吩咐便忙搬了琉璃屏风送去集芳园。

    “回去吧。”虞氏转身。

    出了贤乔堂,她一路步履匆匆几乎是用跑的,身后的侍从不敢怠慢,也急步相随,到得集芳园前,一个个都有些气喘。虞氏一进得内室,便一阵砰砰叮叮响起,尖锐刺耳,令后边跟着的侍从们顿时止步,面面相觑,不敢进,又不能不进。

    内室里,虞氏看着满室狼藉一地碎片,只觉得满怀凄沧悲不自禁,颓然坐到榻上,忍不住掩面无声而泣。

    二十年……

    入府整整二十年了!

    从豆寇年华到而今容色迟暮,以他喜为喜,以他忧为忧,日日挂怀,年年挂心,费尽思量只为讨他欢喜,可……二十年的尽心尽力竟不能得他半点惜爱,二十年的相伴相守亦不能得他一分重视!

    而集雪园中的那个女人,对他冷若冰霜,视他有若仇敌,却可牵系他一生悲喜!所有恩赏必先予她,寒冬炎夏忧怀予她,数十年如一日的捧在心尖上……偏她将所有一切礼若土芥,却不知他人为此二十年的艰辛亦不能得!

    她二十年的全心全意,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滕姬。而她,纵一生陌路,依是安豫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更且,她的女儿可封公主,可嫁贵婿,可位比王爵……为何她们就可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

    “夫人?”耳边听得怯怯的叫唤,抬首,便见椿儿正一脸忧心的看着她。

    哼!难道她竟要这些人来可怜她么!

    虞氏坐起身,擦去脸上痕迹,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椿儿,你与太律府徐夫人身边的侍女十分交 好是吗?”

    “是。”椿儿答道,有些疑惑的看着虞氏,“夫人怎么突然问起?”

    虞氏一笑,整理一下鬓发,“你去准备下,我要去拜访徐夫人。”

    “是。”椿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