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他已知晓她的身份,但这一语确实如一块重石重重的投掷在她的心头。
当她以“风辰雪”之名游走天下之时,她确实已抛却了宸华公主的身份,做一个平常之人,自由 自在的生活,即算是与秋意亭相遇,她亦丝毫不受影响。所以边城遭犯自有将士去守卫,她一介百姓只需保重自己即可。
可是秋意亭的这一语,便如一柄利刃划开了“风辰雪”这件外衣,露出里面的皮肉骨血,那是她至死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她是宸华,是皇氏的子孙,是开国之君皇朝的后代。
予国,这是她皇家的江 山,帝都玉座之上的人是她的亲人,与她血脉相连。
予民,她是公主,安享了荣华,那些源于百姓的辛劳,她却从未还报于百姓一分。
予这国,予这民,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秋意亭自然不知风辰雪此刻心里所想,但是他知道,她身上流着皇氏的血,她的沉默便是已说明她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他再次微笑道:“我与你做个交 易如何?”
风辰雪自怔然中回神,抬眸看他。
“明日我陪你找一张好琴,后日你与深秀他们一道回丹城。”他笑得笃定而潇洒。
风辰雪长长的眉头跳起,“其实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我去丹城。”
“对。”秋意亭欣然颌首。
风辰雪眉尖微蹙,他为何一定要她去丹城?
一旁淳于深意见她沉默,赶忙附合道:“辰雪,你不就是要找一张琴么,明日就让秋大哥陪你去找,找着了后日便和我们一块回去。”
“对啊,同来自然要同归。”淳于深秀也点头。
风辰雪眸光扫过两人,然后落回秋意亭身上,微微颔首,“好。”
听得她的答复,淳于兄妹顿时欣然展眉,秋意亭亦微微一笑。
“你们正事都谈完了吗?”一直静默绣花的孔昭忽然开口,“我的蔷薇已绣好了,姐姐,一共四朵,左右各两朵,正好成双成对。”她将手中帕子递给风辰雪,然后起身将淳于深秀带回来的酒菜取了过来,“都饿了吧,这些正好可以填肚子。”
“对呀,我都忘了。”此举顿然得到淳于深意的响应。
于是五人一起吃完了烧鹅与牛肉,其间淳于深意简单的将晚间发生的事说了一下,自然不该说的也没说。
那一晚秋意亭与风辰雪的一番话亦刻进了淳于兄妹的脑中,而日后他们的所作所为即是证明。
而秋意亭劝说风辰雪回到丹城自是有他的深意,只是多年后,秋意亭重返旧地,蔷薇花架前他想起今日的决定,不禁怅然。
第二日,几人刚起床 ,便听得园门咚咚叩响,淳于深意去应门,叩门的是掌柜,身后是那位五王子尤翼宣,后面又跟着许多的人,人人手中都捧着一张琴,那阵场看得淳于深意呆了呆。
“你们……干什么?”
见到她,掌柜的弯腰行礼,“姑娘早,烦请姑娘告知你家小姐,五殿下为小姐送琴来了。”
“这么多琴……要送给我家小姐?”淳于深意瞪目结舌地指着尤翼宣身后那些琴,粗粗一看,至少不下十张。
“这是本王昨夜寻遍国都觅得的好琴,特意送来给风小姐过目。”尤翼宣彬彬有礼道,“还烦请姑娘通传一声。”他昨夜离去后,所有人回报皆未有搜到贼人,一时只得作罢,命尤昆去交 待官衙发布公文搜索贼人,并严把城关,以防贼人逃走。而后回到了王府,脑子里却尽是风辰雪的身影,于是连夜命人找遍全国都里所有卖乐器的铺子,只要是好琴便全都买来,足足寻了十二张琴,一大早便亲自送来客栈,只盼能有一张入的了佳人耳目。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淳于深秀与秋意亭,两人都披衣出门,看着这情景,亦是惊讶不已。
“怎么回事?”秋意亭问道。
“这位五殿下来给我们‘二小姐'送琴来了。”淳于深意转身答道。
秋意亭眉峰一跳,移步至园中。
尤翼宣见他走来,仪容俊郎气度不凡,心理猜测他定是“风大公子”,于是向他微微颔首。
秋意亭亦淡淡笑颔首作礼,目光扫了一眼那些琴,心头疑惑。昨夜之事淳于深意有简略与他说过,但他却不知这五王子此举是何意?更是不知他为何而来?
尤翼宣的见院中几人只是惊疑的看着,于是侧首示意身旁的尤昆。
尤昆会意,冲着淳于深意抱拳道:“我家五殿下给风二小姐送琴来,还请姑娘通传。”话是对淳于深意说,可声音高高扬起,显然是要屋中的“风二小姐”也能听到。
淳于深意却将目光转向秋意亭,亦仪态从容道:“五殿下的盛情在下先替舍妹谢过,但无功不受禄,舍妹实不能受殿下如此厚礼。”说罢目光看一眼淳于深意,让她说给尤意宣听。
谁知尤意宣并不等淳于深意开口,已以标准的皇朝话道:“风小姐千里觅琴,足见潇洒。又所谓‘宝剑赠英雄',那瑶琴亦该赠知音。本王此举不过是替这些琴觅得知音人,令它们不至遭庸人糟蹋,还请大公子莫拘世俗之理”
秋意亭听得此番话不由得看了尤翼宣一眼,正撞上尤意宣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皆是一震,然后各自心底里都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都觉得对面那人虽风采不凡,但与自己却难成友。
“喂,我家公子说了不要,怎么您们还想强迫人家收下不成?天下也没这个道理。”淳于深秀听了却是没好气道。对于这山尤国的五王子他可没什么尊敬畏惧之情,有的也只有对山尤人的憎恨。
“大胆!”尤昆一听他这等无礼的话立时一声喝叱,“五殿下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呦……”淳于深秀斜着眼睛哼了哼,“想仗势欺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