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意遥起身,风辰雪的琴声亦止。
他已神色平静淡定,又是那个令淳于兄妹折服的秋意遥。他看着风辰雪,眼中仿佛有许多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片刻,然后他微微一笑,如明月初出,清淡皎洁。“我走了。”
风辰雪亦看着他,然后垂眸,淡淡道:“好。”
淳于兄妹与秋意遥一同离去,却并未和他一起回府衙,两人从小院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城楼,看着远方的山尤营帐,心头一片茫茫然。
今日他们认识了一个人,并那样的欣赏他,却在下刻得知这人命不久矣。
久经沙场,亦夺人命无数,可知晓了那人的病况,竟是无比的惆怅。
那一日,兄妹俩立在城楼上,看着黄昏来临夜幕降下,再看着明月初升疏星渐现,可心中尽是空荡与沉重。
而在小院里,孔昭也是忧心忡忡,自二公子走后,风辰雪便一直在弹琴,不曾间断。
“姐姐,你歇歇吧,再弹下去,手都要坏了。”孔昭再一次劝说。
这一回,风辰雪终于停手。
“姐姐,你晚膳都没吃,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孔昭赶忙上前将琴收起。
风辰雪起身,道:“我不饿。”她推门出房,屋外夜幕如绸明月如霜。
孔昭不由跟着她,看着独立院中的孤峭身影,心里便发酸,忍了一下终还是道:“姐姐……你既已见到了二公子,不如我们就一起离开吧。”
风辰雪没有答话,只是仰首看着夜空,月华落在她的眼中,流光幽冷。
“姐姐?”孔昭唤道。
“此时此刻又怎么能离开。”风辰雪清漠的声音里带着惆怅。
孔昭默然,然后再道:“那便等山尤退了兵后。”
风辰雪摇头,轻轻叹一声,“他又怎会答应。”
孔昭一呆,“二公子为何不答应?他明明喜欢你。”她可不是瞎子,二公子对姐姐的情谊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风辰雪沉默着,许久后她才道:“孔昭,我以前有与你说过,这世间并不只儿女之情,那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是摆于人生首位。比如皇室,那是皇权至上,比如百姓,也许是身家性命最重,而于他秋意遥来说,这世上最重的是他的父母兄长。无论他有多不舍我,无论他心中有多痛,他这一生都不会背逆秋家,更不肯伤秋意亭一分一毫。”
“可是……”孔昭心中忧切,“你此刻已不是公主了,便是驸马他也不知道,你就是个在丹城与二公子相识的平常女子,这不算是背逆秋家。而等丹城的事一完,我们远走高飞去别处过我们的日子,二公子若是挂念侯爷夫妇,那他时常回去看看就是。这样不就很好吗?”
风辰雪轻轻一笑,苦涩无奈。“孔昭,世间哪有这样简单的事,况且……”
“况且什么?”孔昭追问。
风辰雪不语,目光看着那株珍珠梅,月色里仿如珠玉莹莹生辉,她移步过去,一阵夜风拂过,花枝瑟瑟,一朵花苞从枝头掉落,她手一伸。恰恰接住,看着手中细小洁白的花苞,心头顿生痛楚。她与他的这一段情,便如这花苞一般,天然生来,却为东风所误。
“姐姐?”孔昭看着她怔怔不语不由唤一声。
风辰雪握着手中的花苞,良久后她怅然叹气。“孔昭,你歇着吧,我出去走走便回。”
孔昭默然,看着她走出了院门。
出了小巷,举目环顾,长街静悄,因山尤来袭,城中百姓皆是早早闭门。
风辰雪信步而走,猛地,一缕箫音传来,在这安静的夜空下无比清晰,她心头一震,怔然片刻,便循音而去。
飞檐之上,秋意遥独坐吹箫,头顶上一轮明月,远远望去,仿佛他是坐在月轮上一般,箫音袅袅,清幽哀伤,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许久后,箫音止息,静夜长空,忽有失群夜鸟划空而过,一声哀鸣,凄凉孤寂。
秋意遥抬首,仰望夜空,明月如霜,疏星寥寥,不觉轻吟:“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吟罢,只觉此诗若已,心头顿生悲切,伤痛难禁。可又能如何?他与她,本是无缘,此生已修休,又何须累人伤己。
“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无奈人心复有亿,今瞑将渠俱不眠。”
猛地一道清音幽幽入耳,秋意遥心头一动,低首,便见月下长街,风辰雪悄然独立,素衣孤影,清冷胜雪。刹时失声唤道:“你……”可一个“你”后,便无言以继。
夜色如水,长空冷寂,一个倚坐飞檐,一个静立长街,两两相望,默默无语。
也不知多久,风辰雪忽然飞身跃起,盈盈落在飞檐上。
秋意遥呆呆看着她,半响才呐呐道:“你……怎么来了?”
风辰雪不语,只是看着他,看了许久,她才轻声道:“意遥,你快要死了吗?”
那一语突兀,却又说得如此的清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