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奶奶在做饭,换好衣服的阮映跑过来小声问:“奶奶,他怎么来我们家了?”
奶奶扯着大嗓门说:“你说阿蒲啊!”
她倒是叫得很亲热的样子。
阮映连忙一把捂住奶奶的嘴巴,让她说话声音小一点。
奶奶笑着说:“我刚才去买心脏药的时候在医院里碰到了阿蒲,我就让他来咱们家里吃饭。”
“他没有拒绝?”
“拒绝什么呀?我直接拉着他就来了。”
“他也好意思来?”
“怎么不好意思,都是认识老邻居了,他还叫我一声奶奶呢。”
阮映想了想,抓住重点:“奶奶你要买药怎么不让我去?自己跑那么大老远!”
奶奶低头切着菜:“就在二医啊,又不远。我看你难得有几天可以放松,我才舍不得使唤你呢。”
阮映心里动容,伸手抱住奶奶,用力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我的奶奶真是仙女!”
“哈哈哈,说什么傻话呢。你去找阿蒲玩一会儿,你们同龄人有话说。”
阮映敷衍地笑了笑,并不觉得自己和蒲驯然会有什么话说。
虽然他们两个人穿开裆裤那会儿的确是有过接触,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就不认识彼此了。阮映也相信,蒲驯然更不可能会记得她。
厨房在水果店的后面,前面就是水果店。
眼下蒲驯然正坐在收银台前的椅子上,手里似乎翻阅着一本书。
阮映缩在门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蒲驯然,他微微弓着身子,后颈的棘凸明显,也白得晃人。
这个点正是下班的时候,来水果店买水果的人还不少。爷爷在和别人说笑,蒲驯然则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水果店的电风扇缓缓吹动,将他单薄的短袖贴在身上,他一只手随意放在桌子上,手臂肌肉线条紧实,侧脸冷淡又勾人。
阮映突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自己似乎不认识蒲驯然了。
有时候总是这样,若是很仔细去看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变得特别陌生。再看一眼,又觉得似曾相识。阮映知道大概是自己的大脑重新捕捉对方身上的信息,会让自己更加清晰地认识对方。
一直低着头的蒲驯然将手上的书放在收银台前。阮映认出来,这本所谓的书是她的笔记本。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拿回来,蒲驯然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看见她,懒散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阮映的脸颊却有点发烫。刚才下楼的时候她着急,穿着过于清凉,现在她换好了一套日常装束。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这样看来好像是为了他特意换了似的。
爷爷见阮映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便招招手:“快来跟你同学说会儿话呀。”
阮映头皮发麻。
她要说什么啊?
来者是客,阮映也没有赶人家走的道理,再怎么说,蒲驯然上次也帮助过她。
阮映只能硬着头皮朝蒲驯然走过去。
爷爷这时候突然问了蒲驯然一句:“孩子,你这次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大概,所有的学生都不免会被长辈问到这么一个问题。
阮映突然有些幸灾乐祸,想知道总分零分的蒲驯然会怎么回答。
蒲驯然一脸真诚看着爷爷,说:“这次期末我没去考试。”
爷爷惊讶:“怎么没去考试呢?”
蒲驯然又一脸低落惆怅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对爷爷说:“考试当天我发了烧,39.5℃。幸好家里钟点工阿姨来做饭的时候发现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奶奶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跟着说:“我今天见到阿蒲的时候,他一个人在输液大厅挂点滴呢,也没有一个人陪着。”
爷爷随即了然,心疼地伸手拍了拍蒲驯然的后背,“孩子,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空常来。”
阮映连忙喊了声:“爷爷!”
爷爷茫然:“怎么了?”
阮映说:“有人来买水果了!”
“买水果就买水果,你大惊小怪些什么。”
这时,一旁的蒲驯然用舌尖顶了一下左腮帮笑了一下,幽幽道:“好啊爷爷,我以后会常来,你可不要嫌弃我。”
刚才被打算思绪的爷爷连忙反应过来:“说什么傻话,爷爷随时欢迎你。”
奶奶也跟着说:“你尽管来,以后放学的时候刚好可以映映一起回来,也有个伴。”
阮映:“……”
她不需要啊啊啊啊。
爷爷去招呼顾客的时候,蒲驯然恢复了一贯的惫懒,扬着眉问阮映:“怎么?不欢迎?”
阮映看着他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说:“说不上欢迎不欢迎的,我们也不熟。”
“不熟啊,多接触接触就熟了。”
阮映很想怼他一句:谁想跟你熟啊。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来者是客,还是奶奶邀请的,她不好那么针对人家。
*
饭桌上。
大概是为了迎接蒲驯然的到来,奶奶今天特地做了五菜一汤。要是平常,家里一般都是三菜一汤,而且都是按照阮映的口味做的。但今天餐桌上的口味明显不是按照阮映的喜好来的。
糖醋里脊、红烧狮子头、地三鲜、烧鲫鱼、炒青菜、紫菜蛋花汤。
据说都是蒲驯然喜欢的口味,奶奶还特地去买的菜。
四个人围成一桌坐着,爷爷还给蒲驯然倒了一杯橙汁,招呼他:“孩子,多吃点,瞧你瘦的,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蒲驯然站起来,双手接过爷爷递来的橙汁,还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爷爷。”
他说话字正腔圆,这会儿少了在学校里时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倒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奶奶抬起头看着蒲驯然,笑着说:“阿蒲可比映映高出一大截呢,你现在多高啦?”
蒲驯然坐下来,说:“上学期量的时候是一米八三。”
奶奶乐哈哈的,“你这个年纪还会长的,男孩子就是高大一点才帅气。”
蒲驯然点点头,还很自然地用公筷给奶奶夹了菜:“辛苦奶奶了,谢谢奶奶做的那么多好吃的菜。”
“哎呀你这孩子,那么客气做什么。”
“应该的。”
全程被当成空气的阮映心里感觉怪怪的,她默默用筷子夹了几颗米饭送到口里,却食之无味。
眼前这个老实礼貌的蒲驯然和她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个霸道野蛮的人完全不同,完全变了性子。
奶奶这会儿突然又问了蒲驯然一句:“阿蒲,你谈恋爱了吗?”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蒲驯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一旁的阮映呛了一下。
奶奶伸手被阮映顺了顺背,“你这丫头,没人跟你抢,吃慢点。”
阮映被呛得涨红了脸,连忙拿起一旁的饮料喝了一口。
蒲驯然不疾不徐地对奶奶说:“奶奶,我没有谈恋爱。”
奶奶笑着说:“真巧啊,映映也没有谈恋爱呢。”
阮映的脸更红:“奶奶,你说这个干什么啊!”
奶奶说:“怎么不能说了?想当年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都跟你爷爷在一起了。”
爷爷无奈:“我们那个时代跟现在怎么比?”
爷爷跟奶奶在一起那年,奶奶才十六周岁。
奶奶争论起来:“怎么不能比了?要我说啊,现在的孩子读书上学那么累,就不正常。还是我们那个年代好。”
爷爷:“好好好,我们那会儿吃不饱睡不暖的,哪里好了?”
奶奶:“呦,我家里可从来没有吃不饱睡不暖,是你家吃不饱睡不暖。”
爷爷:“那你还要跟着我?”
奶奶:“谁让你要给我写情书。”
两人喋喋不休地争论,简直是一对活宝。
这些年阮映不知道听到多少次爷爷奶奶的斗嘴,但每一次总也忍不住觉得好笑。他们从来没有真的面红耳赤过,每次斗嘴最后妥协的人肯定是爷爷。爷爷是出了名的对老婆好,这些年家里的事无巨细事大多都是爷爷在打理,奶奶在家里最大的任务就是做饭,其余什么事情都不干。
果不其然,爷爷轻叹一口气,说:“说不过你,快点吃饭吧!”
奶奶轻哼一声,像个孩子似的,“本来就是事实,难道你还想狡辩吗?”
“懒得跟你狡辩。”
阮映笑着伸手夹菜,不经意看到蒲驯然也是一脸笑意。她就坐在他的旁边,偶然间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唇角微微上扬,连带平日里的那股戾气也消失无踪。随着吞咽食物,蒲驯然的喉结会上下滚动,尤其性感。阮映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向凝安上次跟她说过的话:“男人最性感的部位就是喉结,特别欲。”
阮映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正准备拿起桌子上的橙汁再喝一口的时候,又很快意识到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才喝的那杯橙汁似乎是蒲驯然的。
这会儿,蒲驯然的手指轻轻点着装着橙汁的玻璃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上沾着冰雾。
他那个玻璃杯上还留着她的唇印。
趁着爷爷奶奶正在斗嘴的功夫,蒲驯然微微朝阮映倾身过来,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调笑着问她:“是不是我喝过的比较好喝?”
阮映的脸刷一下的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