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当年(一)
苏绾和栗叶到了蛮荒古地时。秦十二正守在入口处翘首以待,见了二人,笑嘻嘻地和苏绾打招呼:“玄女让我来接客人,又不肯是谁,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
苏绾见她眼睛直往自己身后瞟,掩饰不住的失望,便道:“我见着十三了,但她不肯跟我回来。她她要求大道。”
十二道:“算了,没良心的丫头,我早猜到她不会回来的。反正玄女也没召唤她,就让她再逍遥几年罢。”
苏绾道:“是呀,跟在那个人的身边,自然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十二狐疑地停下脚步:“谁的身边?她和谁在一起?”
苏绾笑道:“自然是天父啊,不要和我你不知道啊。起来,天父的脾气可真是怪,不过待她还是很好的。这次多亏了她及时出现,才能把未已拿下。”
十二一脸的震惊,随即勉强笑了笑:“走快些罢,玄女应该等急了。”
苏绾跟在她的身后,暗想。看样子十二是知道天父这个人的,只是她不知道十三竟然是跟在天父的身边。十三出去这么久,玄女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下落,也不曾召唤她回来,这意味着什么呢?是否意味着玄女其实是知道这一切的?
十二将二人引进一间屋,奉上花蜜水,让栗叶候着,领了苏绾去见玄女。
玄女没有在她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坐在未已的床前,拿着湿帕子,仔细地擦洗未已那具冰冷的身体。听见苏绾进去,她也没回头,只道:“十二,你去招呼那位跟着苏绾来的客人。”
十二有些担忧地道:“玄女,他回来就好了,你可千万别……”
玄女道:“你放心,我不会乱发脾气的,我最多就是让他离了人就下不来床就是了。”她的语气平静之极,却让苏绾和十二打了个冷战。
玄女向来是个一不二的人,她打定的主意,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此次未已的确是犯了大错,想要她不发脾气,不严惩他是不可能的,十二只得悄悄地退了出去。
苏绾行了个礼,道:“玄女,苏绾幸不辱命。”
玄女将手里的帕子扔进盆子里,转身望着她道:“我以为你会让别人送来。自己赶去天宫。”
苏绾一听这话,便知她大概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也不敢再存有任何的试探之意,很直接地跪了下去:“求您帮帮我。您也是个有****,应该能理解我的痛苦。”
玄女看了她半晌,方叹气道:“你先起来。”
苏绾不知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紧张地看着她:“如果能让他不死,我也愿意为您做几千年,不,上万年的苦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玄女淡淡一笑:“先起来,把招魂铃给我。”
苏绾见她眉宇间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心里顿时有了七八分希望,连忙站起,从怀里取出招魂铃双手奉上。
玄女看着招魂铃,一脸的惆怅:“若是他能和我与你二人一般,我也别无所求了。”
苏绾见她眉尖微蹙,不尽的哀愁悲怨,十分同情她。就算是身份尊贵如她,力量超凡如她,此刻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平常常,渴望真爱的女子而已。便道:“总有一日。他会懂得珍惜的。”
“无论他懂得或是不懂得,他这辈子都只能和我栓在一起了。”玄女很快就收起了刚才那种含哀带怨的神情,一脸的冷肃,屈指轻轻弹了弹招魂铃。
招魂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一道白烟从里面逸出,围绕着玄女打了个转,突然凝成了一股细线,直直地朝着半开的窗户猛冲过去。
玄女冷着脸斥道:“你还想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随手就将身边那盆水泼了出去。
苏绾顿觉一阵凉意沁入肺腑,再看那盆水,竟然化作了一道透明的水罩,将二人并未已的肉身,以及那股白烟笼罩在其中。
那股白烟仍然不懈地猛力冲撞着水罩,玄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看着它:“好弟弟,你一向都聪明得紧,怎地今日这般愚蠢?你若是能穿透过我的水晶罩,又怎会被我关押了这么多年?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便要把我当日答应天父的事情做好了,永远都不会放你出去。”
苏绾讶异地看着玄女,她用的词语是关押,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未已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变化?
却见那股白光突然停下了,化作了未已半虚半暗的身影,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玄女:“你可真是一个话算数的人。”
玄女扬了扬下巴,眯起眼睛:“那是自然,我向来是个一不二的人。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终于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今后,你便是我的囚徒,我的弟弟。”
苏绾暗忖道。这话可不可以理解为,玄女死心了?再不会强求?
未已闻言,竟然怔住,呆呆地看着玄女:“你的意思是?”
玄女云淡风轻地一笑:“我不再爱你了。我累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你也知道,我对于自己不喜爱的人和事来,一向都是比较残忍冷酷的。要是你还不老实,我只好把你交给天父去处置。我为你虚耗了上万年的光阴,够了。”
未已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玄女,她眼里不要喜悦,就连恨都没有,有的只是淡然。只好回头问苏绾:“你听到她什么了?她是不是疯了?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也许人都有这种劣根性,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珍惜,待到要失去时,才会体会到它的珍贵和难得。未已上万年来,一直都把玄女对他的爱慕和照顾视作是理所当然的,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胡闹,玄女都会为他收拾烂摊子,都会心疼着他,为他打算,为他谋划;不管他跑多远,跑多久。玄女都会在这里默默地等着他。所以他懒得管她的情绪,也懒得去想她是不是会伤心,是不是会寂寞。当一切都成了习惯后,玄女突然要放弃他了,他反而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了。
苏绾看了玄女一眼,只见玄女淡淡地看着未已,脸上早没了先前单独面对她时的那种怅然和悲哀,无喜无悲。便想,这样也好,不让未已知道失去的痛苦。他就永远都不会懂得珍惜。她抿了抿嘴,道:“你没听错,她她不要你了。”
未已睁大眼睛,看看玄女,又看看苏绾,突然哈哈笑起来:“欲擒故纵?我你们女人就不能玩新的花样?一新意都没有,最起码也不要让我一眼就看穿啊?”
苏绾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人可真是太自以为是啦……”
玄女淡淡地道:“理他做什么?他爱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苏绾撇撇嘴。
玄女看着未已轻轻一笑:“你是要自己进去,还是我帮你?若是自己进去,好歹还可以自己方便,若是要我帮你,很可能就会上厕所也要人扶着了。”
未已闷着头站在那里呆了半晌,期间一直偷看玄女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跑过去撞撞玄女的肩头,故作镇静地挤挤眼睛,呵呵一笑:“是不是你扶我上厕所?”
玄女往后退了一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作为你的姐姐和看守者,找几个妖伺候你,我还是能做到的。”
未已被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那丝厌恶惊到了,他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玄女,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玄女也和旁人一样的讨厌起他,嫌弃起他来是什么滋味。此时他知道了,很难过,很难过,仿佛心被挖了一大块。
他看着玄女那种淡然的神情,突然火冒三丈,对着苏绾吼道:“你,滚出去!”又对着玄女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气冲我发作啊?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啊?”
站在这里的确有些尴尬,苏绾低咳了一声:“玄女,请您放我出去?”玄女的水晶罩实在是密不透风,她不撤手,谁也别想出去。
玄女淡淡地道:“出去做什么?他不肯自己进去,你来搭把手,帮我将他弄进去。等你将来见到天父时,也可以替我传个话,做个证,让天父知道,我还是话算数的。”
天父什么不知道?玄女这样,不过是为了打击未已而已。苏绾配合地道:“好,那您要我做什么?”
玄女笑了笑,道:“你只需将招魂铃祭起,念一段剥魂咒就行。”
苏绾不由呆了呆,剥魂咒,这是要将未已的三魂六魄弄得虚弱无比么?看来玄女是认真的,要狠狠地收拾未已了。她还是答道:“好。现在就开始?”
未已惊慌地看着玄女,沙哑着嗓子,不敢相信:“你竟然要剥我的魂?你好狠……”
玄女不看他,眯了眼:“苏绾,开始!”
话音刚落,一道白烟自未已刚才站立的地方飞起,顺着床上那具冰冷躯壳头的百会穴钻了进去。片刻后,未已睁开了眼睛,他刚动了动手脚,想要坐起来,玄女自桌上端起一只黑晶石杯子,将施了法咒殷红色****泼了他满脸。
未已“啊”地一声叫起来,捂住脸软软地倒在床上,喘着粗气道:“你好狠心……”
玄女看也不看他,撤了水晶罩,望着角落里道:“心伺候着,他若是敢拿你们出气,便让他排泄在床上。”言毕带着苏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墙角里三四个人儿跪在地上,齐齐应了一声:“是。”
未已大怒,破口大骂起来:“最毒不过****心……”才骂了一句,就气喘吁吁,没了力气。
人儿纷纷围上去劝:“主子,您省省力气,省得等会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刚才玄主子已经吩咐给您准备碧泉茶了。”
碧泉茶,是修道之人为了除去肠胃中的晦气垃圾,用来清肠的茶水。饮用后,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腹痛如绞,不停地跑厕所。如果真的没了力气,便只有屙在床上了,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可存?未已愤怒地瞪大眼睛,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呼哧呼哧拉风箱一样地不停喘粗气。
苏绾紧跑慢跑才跟上玄女的脚步:“我看他很难过的样子。”未已的心中未必就真的没有玄女,他只是被宠坏了。
玄女笑了笑:“我求了他许多年,现在轮到他来求我了。他这就受不了了?不!我要他把我的痛苦从头到尾痛上一遍。”
这样的爱情……苏绾不由拉紧了衣服。是不是活的时间太长,导致这爱情和趣味都与众不同了呢?
玄女道:“你也不要操我的心了,时间紧迫,来你的事。你想问什么?”
苏绾道:“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下他?不叫他魂飞魄散?第二个,我的前身雪霓,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某人一时兴起,随手捏造的?如果是,那又是谁呢?”
玄女笑了笑:“你到底是敏感的,能这么快就领悟到天父的意思。这么吧,这两个问题,我都无法给你确切的回答,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个方向,你可以去问那个人。如果三界有谁能救子韶,那一定就是她。”
苏绾皱起眉头:“天父的意思?他和我那些话,其实是为了逼我去找某人?”
玄女笑道:“天下间,有情的,不止你们一对,相憎的,不止我们一对。你得没错啊,你和源子韶一样,就是别人赌气时设下的赌局。”
够资格和天父设赌局的人,那会是谁?苏绾的眼睛亮了亮:“你是她?”
玄女头:“孺子可教。但你当雪霓时,单恋源子韶,又没有勇气出来,枉送了性命,伤了她的心,她为了躲避收赌债的人,喝得酩酊大醉,至今还未醒过来呢,否则你又怎会这么惨?我送你过去,就看你能不能唤醒她了。”
苏绾苦笑起来,她有过好多种猜想,唯独没有想到,她自己也是赌局中的一员。
若干年前,天父和地母,也是一对爱侣,不过是一对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你,整日里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甜蜜,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打架比试的冤家。
以前还需要制造天地万物,有事可做的时候,两个人还能互相忍让一下,只是斗斗嘴,生生闷气,一切以大事为重。可到了天地万物都制造好了,三界一派繁荣,生机勃勃的时候,两个人却开始内讧了。
但他们的力量太过可怕,第一次打架,放出的法术火焰烤干了凡间的水,两口子吓得赶紧住手,灭了火焰,重新从天上引来了水;第二次打架,害得撑天的二十四根柱子断了七根,天塌了,洪水滔天,凡间万物差灭亡,两口子又忙着去补天,治水,好容易才消停下来。
第三次忍不住又要动手的时候,就有人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不要武斗,来文斗,省得伤了三界的根本。二人经过深思熟虑,一致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决定实施。
何为文斗呢?
这要从吵架的原因起,天父,当年是地母先爱上他,主动追求他的;地母不肯承认,明明是他死皮赖脸地缠着她,阴险地骗她,让她和他一起缔造世间万物,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哄骗了她。而且,一个男人,怎么能拿这种事来道?
但当年可不比现在,到处都是神仙妖魔鬼怪和人,人烟稀少得很,想找个证人都找不出来。公公有理婆婆有理,这两人就从争辩上升到恶语相向,最后要博个你死我活,一争高下了。
出主意的上神就:“既然事情是从这里起的,不如就让事情重现来一次吧?你们二人各取自己的一跟毛发,一滴血,一块肉,一碎骨,造出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人来,将他二人分置在天南海北,看看谁先爱上谁不就结了?”
天父便想,这是个好主意,只要人做出来了,他略施手段,让自己这方的人去****一下地母那方的女人,就凭他那长相和能力,岂不是手到擒来?要让自己赢,这中间,最关键的是,要让自己做的这个人不动情,让地母做的那个女子做个多****儿。
天父做事,喜欢先下手为强。于是那天晚上,他把地母灌醉了,温言细语地哄她,让地母又是难过又是喜欢地流下泪来,他便趁机接了她的情泪存起来,预备着等她做人的时候添进去,做个多****。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刚醒就听见地母悄悄地对那出主意的上神道:“他太阴险狡猾了,一都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他了。早就想离开他,却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现在好了,有了这个比试,若是他们俩最后谁也没爱上谁,那就明他们没有缘分,不该在一起的。我和他也不该在一起。”
天父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如果两个人儿最后没在一起,她便不甩他了?那怎么行?看来太过伤了地母的自尊心,会让她抓狂的,于是他便也挤了两滴泪在他做的人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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