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看着这情形,总觉得昝水烟这是爱屋及乌。
她没话找话道:“明日去送什么礼好呢?昝姑娘这样人家,请我们当然不会为了寿礼,可我们也不能就空手上门呢。要是离家近就不怕,家里有许多山外没有的特产。”
正泡茶的红灵听她竟当着姑娘面说这个,一呆。
然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家姑娘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昝水烟道:“那黄姑娘说说看有什么可送的,我觉得好就告诉你。听说你们也带了些土产出来,哥哥那天在这吃饭回去,把姑娘好一顿夸呢。”
杜鹃本是无心说的,说完就觉得不妥。
然她说的不妥,昝水烟接的也冒失。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齐笑了,都觉不大好意思。
杜鹃笑道:“昝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刚才本在心里想这话的,结果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还好是昝姑娘,换上旁人,肯定笑话死我。”
昝水烟道:“这有什么。姑娘如此坦率,我也不用讲虚礼,这样说话才轻松。况且一般送礼,不过是为了面子,珍贵与否,并不代表心意;似姑娘这样想的,才实在呢。”
杜鹃忙点头赞同。
黄鹂见红灵冲好了茶,就对昝水烟道:“姐姐尝尝这茶好不好。要是觉得好,咱们还剩了有半斤,就送给姐姐好了。”
她因为凤尾茶的头遍尖儿能卖一千两银子一斤,这个虽然不如之前的好,那天泡给哥哥的同窗喝,他们个个都夸的,所以觉得用这个送礼也够“特产”了,别家断没有的。
然红灵听在耳内,又是一滞。
且不论这茶怎样,就她说剩下半斤用来送礼,这话就不妥。这山里人还真是不懂礼。
昝水烟却急忙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细品起来。
连喝了两口,方才欣喜点头道:“这茶叶很好。瞧。我厚脸皮自己挑,就挑着好的了。黄姑娘,明儿就拿这个做寿礼吧,这比市面上买的不知强多少呢!家父又是极爱茶的。还剩下多少?我都要了。”
红灵听得受不了,忙转身,以防失态。
见昝水烟如此顾全自己脸面,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遂答道:“也不知道多少。黄鹂,你去找出来。”又不好意思地转向昝水烟,“要说这茶叶也算稀罕,就是二遍摘的。次一等。——头遍茶都叫我拿去卖了。等明年清明的时候,我摘了头遍茶,托人带一斤给你,那才是真心意。”
虽然人家顾她面子,但她也不能太跌面子。
便是次一等的凤尾茶。做寿礼其实并不寒酸。
昝水烟忙感谢,遂问起这茶叶的出处。
杜鹃就告诉了她,又说城里的水太差,若是用凤尾山的山泉烹茶,滋味甘醇独特,绝非眼前茶味可比。
昝水烟不出门的闺秀,听得深山中这般景致风物。羡慕又感叹,且听且问,双目闪闪地盯着杜鹃;偶尔的,她也插一些府城上层权贵圈子的趣事说给黄家姐妹听,主客言笑无忌,十分和谐。
连红灵也听住了。再不管什么妥不妥了。
昝水烟极会体贴人的心意,杜鹃也是容易亲和的,可是她对这昝姑娘总怀有一丝防备和探究。也不是说昝水烟有心计手段,不让她喜,而是杜鹃吃醋了。
很平常的吃醋心理!
昝水烟越优秀。她越有危机感;索性像陈青黛那样的,她却并不太担心。
黄元没了前世的记忆,她正要展手段让他再爱上她一次,所以对这些潜伏的对手都很警惕。奈何她现在和黄元是姐弟关系,无法挑破。人家昝姑娘就算对她弟弟有倾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这还承她青目呢,否则以她的家世,黄元根本配不上。
昝水烟难得这样无拘地跟人说话,小女儿态尽显。
黄鹂觉得她温柔又可人意,十分喜欢,不一会就抱着她胳膊“昝姐姐”长、“昝姐姐”短,叫得极为亲密。
说着,很自然话题就转到黄元身上。
“我九岁那年,一次从亲戚家回来,在马车上看见一个极小的公子在街边摆摊卖画。他的画儿都放在地上,连张桌子也没有,他也盘腿坐在地上,手上还捧着本书念呢。我觉得他好用功哦!就跟身边妈妈说,要她下去挑几张给我瞧瞧。等我瞧了那画,我就喜欢上了。我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其中一张……”
杜鹃听得张大嘴巴——
那个花一两银子买黄元画的人,原来就是昝水烟!
少女微带羞涩,喜悦地述说她与黄元一次次交集,那份爱意再难掩饰,就算傻子也看出来了。
她心里便忍不住酸溜溜地难受:她那年已经知道黄元是谁了,却没有机会接近他;好容易现在把他认回来了,他们却有个姐弟的名分……
至于昝水烟为何这样主动,她也想到缘故了:之前,黄元可是跟陈青黛定了亲的;眼下,他们却退亲了!
杜鹃越想越不安。
她从未这样强烈渴望过,渴望黄元想起前世的事,然后她就不用这么费心劳神了。
可是,黄元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昨晚还问她,那首《人鬼情未了》的来历。
杜鹃就又唱了一遍,希图唤醒他。
他确实听得出神,比几年前更多感悟。可醒神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杜鹃是如何学得英吉利文的——他已经知道这是英文了。
杜鹃只好又说是梦中鱼娘娘教的,是她夫君唱的。
黄元听完后看着她深思不语……
万事不萦于心的杜鹃愁死了!
且不说杜鹃和昝水烟各怀心思,黄元屋里,昝虚极问他道:“姚金贵怎跪在外面?”
黄元冷笑道:“他送上门来,我岂能饶他!”
便将之前的事说了,“让他一直跪着吧。我倒要瞧瞧他如何起身,如何用这个‘孝’字。”
昝虚极轻笑道:“你也忒狠了!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他可没那气节一直跪,已经找了杨玉荣来,正在那跟人诉苦、演苦肉计呢!说你挑拨爷爷整治他。”
黄元点头道:“说得没错,就是我挑拨爷爷整治他的。他做外孙的都能挑拨外公对付表妹,我这正经孙子还不能挑拨一回,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