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杜鹃的心里埋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他不敢强求她说出来;他也知道,她是不会说出来的,除非有一天,他能证实他就是她前世的夫君。
杜鹃深吸一口气。收回失守的心神,先轻声念了一遍歌词,然后道:“当你在滚滚红尘中,被名利和爱恨情仇缠绕,以至于迷失自我,你会不经意间想起多年前的春天,那无欲无求、简单质朴的快乐!你努力嘶吼、挣扎,想要回到过去,却挣不脱心上的枷锁……”
黄元静静地听着。如同当年的杜鹃一样,难以触动。
只因他的人生正充满朝气,未曾尝过迷失的滋味;
只因他的心性单纯明朗,没有背负太多成败得失;
他整日被琴棋书画熏陶。心境澄澈,也无法体会杜鹃口中的枷锁……
可是,他看出杜鹃今晚很不对。心里焦急,目光一转。忙走到琴案前坐下,琴音起处。曲调清新明快,流淌一派勃勃生机。
这是《阳春白雪》。
杜鹃慢慢平静下来,听出了神。
似乎,又是李墩在轻声对她讲述点点滴滴:每一件细小的事,都包含生活的趣味;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是上天的恩赐……
黄元见她面上又露出纯净的笑容,遂放下心来,弹完《阳春白雪》,又换了一支《平沙落雁》。
正弹着,忽然隔壁院里传来一声大吼:“敲什么敲?吵死了!深更半夜,还让人睡不睡了?”
是林大头!
他的声音十分愤怒。
最近黄鹂学琴,早晚聒噪他的耳朵,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加上对黄元怨念很深,连带对古琴也痛恨,便是黄元弹的,他也觉得难听无比。
这都是什么呀,哪比得上他的春儿吹箫好听!
不但比不上春儿吹箫,连春儿锯木头也比这好听!
黄元正专注时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琴弦给弄断了。
杜鹃也被惊扰,郁闷道:“别弹了!咱惹不起他!”
气呼呼地抬脚下榻,睡觉去了。
走的时候心情轻松,不复先前的失控。
次日,泉水村造纸作坊的第一批纸出来了,各家按出力大小和分工不同,都分了许多白纸。除了写字作画用的,甚至还有如厕用的细纸,以及糊门窗的厚纸,乡村人喜欢得疯了。
杜鹃捻着那纸赞道:“这质量还不错。”
黄元笑道,这陈家手艺可是有名的。因他常去作坊观摩,特意细说了对纸张的各种要求,也提了不少意见,那造纸师傅便根据他的要求做了这三种纸,说今后只做这三样。
杜鹃见他说起来如数家珍,神态越发让她熟悉。
想起昨日的事,她心里一动。
因刚才她正要往后园去摘菜,便将一个长篮子塞到他手上,对他道:“走,帮我摘菜去。”
黄元提着篮子不知所措道:“我?”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雀儿在旁见了,急忙道:“我去,我去。”
杜鹃却道:“就要他去!”
又对黄元道:“你就不能摘菜?”
黄元眨眨眼睛,忽然点头道:“能!”
果真提了篮子率先走了,杜鹃笑着跟上。
背后,黄雀儿和黄鹂都怔怔地发呆。
秋季,很多时令菜都下市了,大白菜和萝卜雪里蕻等菜才种下去。这时候,园子里的青菜就是小萝卜苗、小白菜等,几畦碧绿看去非常养眼。
杜鹃走到萝卜菜的垄沟里,示意黄元蹲下扯萝卜苗。她自己则站在旁边,向他介绍各个季节蔬菜的种类,以及如何烹饪等,说得口干舌燥。
黄元看着绿茵茵的萝卜菜很喜欢,下手大把地扯。
一面扯。一面偷偷瞟一眼杜鹃,见她说得十分起劲。自己却听得糊里糊涂,不禁有些心虚。“杜鹃,我……我从没干过这个,所以尚不能领悟饮食一脉之精华……”
杜鹃伸手挡住他,道:“不懂,就好好听。还有,这菜别乱扯,要拣这样大棵的,一根一根地扯。你这一手下去,这块都成不毛之地了!”
黄元听得呵呵笑起来。按她的指点,一根根拔起来。
杜鹃眼睛盯着他的手,嘴里继续道:“等下你帮我烧火,我凉拌一个素萝卜菜给你吃。碧绿清爽,卖相也好。”
黄元先十分欢喜;后睁大眼睛道:“烧……烧火?”
杜鹃用力点头道:“嗯,你烧火!”
不理他的尴尬,又问道:“明天上山,你去不去?”
黄元赶紧道:“去!怎么不去?上次去了虽然累,可是感受分外不同。难怪林春——”说到这。慌忙又转过话头——“我既要学前人躬耕南亩,农家活计自然都要一一尝试。除了体会民生疾苦、关注农作经济,在山间采摘果实也别有意趣。我当然想去了。”
杜鹃很满意他的回答,一心盘算如何让他恢复记忆。
可她的做法却招致家人极大反应。
晌午。黄元才往灶洞后一坐,还没摸着火钳,黄雀儿就赶来推他。“你在这干什么?快走!看落一头灰。”
杜鹃忙说就让他试试,也算锻炼。
黄雀儿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问:“锻炼?煮饭!不读书了。不教书了?将来他煮饭,他媳妇干什么?”
说到这。想起什么来,更疑惑地看杜鹃。
杜鹃只得解释说黄元只是想试试好玩的。
黄元也赶紧点头,说他见姐妹们辛苦,就想试试,不是真要学煮饭。
黄雀儿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谁家不是这样。你看你的书去,别在这添乱了。有教你的工夫,我们早把饭煮好了。”
杜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元走了出去。
傍晚,黄元下学后,学人用大扫帚扫院子。
才扫了一下,黄老实扛着锄头从院外进来,见状忙将锄头往他手上一塞,叫拿去廊下靠着,自己接过大扫帚就划拉开了。
连续被阻拦,杜鹃不死心,依旧偷空指使黄元干这干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