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劲告诫自己:杜鹃是黄家养女,即便不嫁给黄元,那也是黄家养女,他们节日相聚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今晚她似乎十分脆弱。
她的告诫半点不起作用,满心都在煎熬。
终于,她在院子里待不下去了,转身回房,吩咐红灵打水来沐浴更衣,然后坐到瑶琴前,轻轻拨动琴弦。
在这喧闹的夜晚,琴音十分飘摇无力,毫无性灵。
可是,她坚定地弹奏着,与心魔相抗衡。
隔壁林家已经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了。
最里面自然是林家本族人和亲眷,长辈和女眷们都坐在上房廊檐下,几人一桌几,上面摆着茶果;小娃儿和汉子们则站在绳索围成的场地最前沿,近距离观看。
外面就是村人了,挤得水泄不通。小娃儿最不甘示弱,有的叉腿坐在家人脖颈上,有的从家里端来板凳站在凳子上,还有爬上林家院墙,坐在墙头上,一层比一层高。
一眼望去,总有近千人,泉水村的人来了大半。
杜鹃果然如方火凤所想的,和冯氏黄鹂坐一块。因她们来的晚,好些都没看过,她便给她们讲解那些小娃儿演的把戏,冯氏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林春在舞狮子,从屋上舞到地下,最后匍匐在廊檐下对着林太爷等长辈摇头摆尾,讨要吉利喜钱。
林太爷一高兴,吩咐林大猛“撒钱!”
林大猛便让福生往院子里大把撒铜钱。
刹那间,那些小猴子小兔子小狐狸小鲤鱼小乌龟小麻虾等动物。跑的跳的游的,水陆大荟萃。也不演戏了,一拥而上全都抢钱;那些看热闹的小娃儿见这样。哪忍得住,也都哄上来抢。
一时间哄笑声直冲青冥!
也不知闹了多久,笑声一波推动一波,经久不息。
看的人还好,演的人可饿了,趁空各自找吃的。
廊檐下,黄雀儿和杜鹃等人支起炭火盆,将石盘挂上了,然后端出早腌渍好的鱼片和肉片。甚至还有菌子等,烤了送给长辈们吃。
杜鹃和桂香烤,黄雀儿来回给长辈们送烤好的熟肉。
冯氏吃了许多菜叶包烤鱼。
她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胃口很好,很能吃。
杜鹃见了怕她撑,叫她少吃些。
黄大娘鄙视地看着大儿媳,对杜鹃道:“你娘就是草口好,晚上那么些菜她都没吃够,这会子这样!不晓得的还以为我这婆婆多狠。没给她好的吃呢。”
冯氏被婆婆说得尴尬又生气,讪讪地住了手。
黄鹂凑近杜鹃耳边小声道:“娘晚上没吃饱。”
大过年的,凤姑做的菜很丰盛,油荤太重了冯氏吃不下。多年来。她的嘴已经被杜鹃姊妹养刁了;方火凤来后,做的菜精细不下杜鹃,所以她吃不惯二房的饭菜了。
杜鹃就明白了。笑着对冯氏说:“我叫娘少吃些,因为等下还有粥。给老太爷他们准备的。晚上吃粥养胃,所以我叫娘待会也吃一碗。”
冯氏忙点头。很听话地应了。
黄大娘听了嫉妒不已,哼了一声。
杜鹃也不理她,也没说请她吃。
这时林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笑对杜鹃道:“我要吃烤鱼。也烤些白菜。”
杜鹃忙搛了些鱼片和菜在石盘上铺开,一面抬头看他。只见他才洗的脸,身上穿着短打衣裤,腰间束着腰带,背上都汗湿了,不禁道:“累成这样!还要舞吗?你怎没多叫些人轮流上场?”
林春示意她对院子里看,道:“现在就是他们上了。”
杜鹃见果然有别的林家少年上去了,还有那些小娃儿也不肯歇着,依然在做各种古怪形状、说些千奇百怪的话,竟然临场发挥了,逗得大家哄笑不已。
正看着,林春轻声问她:“累不累?”
一面在她身边蹲下来。
杜鹃笑道:“我?不累。你才累呢。”
林春又道:“喜欢吗?”
杜鹃没回答,只对他一笑,将烤鱼搛进一片大菜叶包好递给他。他接过去大口吃着。吃完她又递给他一包。他吃,她包,桂香另外又烤。
那边林大猛喊“桂香,再烤些拿来!”
杜鹃和林春相视一眼,小声道:“他们催了。”
林春眨眨眼道:“我都吃了,看把我怎么样!”
桂香和杜鹃都忍笑。
黄元和林大猛等人坐一块,不时看一眼杜鹃这边,见她已经完全融入林家,和林春更是和谐无比,安心的同时,又说不出难受。那心思,竟说不清什么滋味,极难表述。
因为吃东西的缘故,虽然场地上还有人表演,却不如先前那样激动热烈,乍停寂静的空隙,隔壁漏来几声琴音,呆板无趣。
黄元先还没大听清,几次过后就扑捉道了。
他顿时皱眉,瞅了个空隙,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黄家,一推开院门,立即听见那单调无味的琴音,暗含焦灼疲惫,在隔壁喧嚣声浪的映衬下,格外清冷孤寂。
他慢慢走近窗口,静静听着。
“红灵,姑娘怎么样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询问。
琴音立即停止,屋内没有声音。
好一会,方火凤才哽咽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刚才有些不安和伤感。我就弹琴……谁知弹得这样。”
听到黄元声音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清醒过来。
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神魂归位。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并不惊慌隐瞒,脱口就对他说了自己的心事。将她的无助和惶恐都袒露在他面前。
黄元听后沉默了。
静了一会,他对她道:“你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二女就出来了。
借着隔壁映照的光芒,他发现她身形怯怯地。没有平日的自信和沉稳。
他没上去安慰她,而是叫红灵跟他去厅堂。
两人从厅堂搬了两张椅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