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

作者:田缘

    这一夜,二人虽未像昨晚那样枯坐守夜,却也没有婚的旖旎。

    杜鹃倒是准备圆房的,因为她听说婚不圆房是不吉利的。

    可林‘春’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激’情,只有温柔的呵护和安慰,心力憔悴的她便不由自主意识朦胧,陷入沉睡。

    待她睡熟了,林‘春’才静静端详她的睡颜。

    见她睡中嘴角微瘪,似乎要哭泣,不禁又拥紧了她一些。

    他默默转动目光,透过百子千孙帐打量烛光朦朦的寝殿。

    静夜中,仿佛有一双温润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他心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那双眼睛便渐渐淡去。

    他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人儿,用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一边描,一边默默沉思:

    黄元死于杜鹃亲生父亲之手。

    根源却是杜鹃来到人世的换子案。

    这将成为她的心结,相比之下,与李墩前世的牵连反成了次要原因。若不能除了这心结,她此生都不会乐的。

    可是人死了,怎么解除这心结?

    他深深体会到她的难过和歉疚,虽然‘洞’房‘花’烛是人生大事,他却绝不愿意在这样悲伤的情境下度过这个过程。

    他们的生活,不应该这样开始!

    应该是开开心心的、乐乐的开始!

    “等回去再说吧。”他想。

    回到大山里,在那青山绿水中,他还要迎娶她一次。

    是林家的‘春’生娶黄家的杜鹃,不是尚公主。

    也许那时。才是他真正‘洞’房‘花’烛的时候。

    杜鹃睡梦中单手握拳搁在他‘胸’前,手指手背细白柔滑。这让他想起她小时候,就是用这双灵巧的手做各种活计,采茶、掰笋、做饭……

    回忆起往昔,他双眼渐渐合拢。

    朦胧中。仿佛回到了泉水村,听见隔壁黄家传来娇声嫩语:

    “黄鹂,饭好了吗?”

    “好了二姐姐!”

    “爹,吃饭了——”

    “嗳,黄鹂,今天有‘肉’没?”

    “有。有‘鸡’蛋饺、清蒸鱼。”

    “怎不红烧鱼呢?”

    “我不吃辣的。脸上长东西了。有红焖虾酱给爹送饭呢。”

    ……

    他的大头爹听了嫉妒万分,嫌弃地看着几个儿子骂道:“人家这么早就吃晚饭了。老子和你娘上辈子没做好事,养了你们几个讨债鬼。养了这么大,一个媳‘妇’也没讨回来,吃饭补衣裳都要老娘伺候。‘操’不完的心!”

    他笑嘻嘻地看着爹,也不回嘴,心里却想,爹真是急‘性’子,四个儿子,还怕娶不着媳‘妇’?总有一天媳‘妇’都娶回来了,妯娌吵嘴打架的日子叫他好受……

    天明,杜鹃起来。让崔嬷嬷进宫回禀:她生病了,所以不能进宫。

    崔嬷嬷搬来林老太爷和老太太,杜鹃也不听劝。

    崔嬷嬷法。只得进宫回话。

    炎威帝今日早早下朝,来到坤宁宫,却没见到‘女’儿。

    他略问了几句杜鹃这几天的情况,就坐着出神。

    崔嬷嬷跪在地上,半天不听叫起,惴惴道:“皇上。公主她……”

    炎威帝“哦”了一声,道:“知道了。请太医去好生诊治。你们也要小心伺候。莫要违逆了她的心意。公主既已出嫁,不比宫中。别拿宫中规矩聒噪她,被罚了死活由你们自己。”

    崔嬷嬷心中一凛,急忙答应。

    炎威帝就打发她出宫向公主复命了。

    等她走后,炎威帝依然端坐着出神。

    皇后见他‘精’神落寞,挥手让宫‘女’们退下,亲自为他换了一杯清茶,轻声劝道:“皇上不必忧虑,公主也就是一时难受罢了,回头想开了就会来看皇上的。父‘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

    “错!”

    炎威帝抓住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

    就听“啪”一声响,皇后吓一跳,惊愕地看着他。

    炎威帝端起茶盏送到她面前,道:“瞧,裂了道口子。就算修复了,也有道痕迹,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光洁了。皇后,你记住:情分这个东西,就算亲如父子父‘女’、兄弟,也经不起彻骨伤害。伤害了,便不可能再复原了。”

    皇后怔住,心下九转,不知他用意。

    炎威帝抬眼,目光在殿顶游离,幽幽道:“当年,朕和衍庆郡主‘私’奔,父皇派出那么多高手追杀,到底‘逼’死了她。这个结,朕……永远解不开!父皇,是个好帝王,将朕生生磨砺出来了;可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皇后听了大惊,急忙站起身,却不敢接话。

    炎威帝说了那番话,再也不出声了。

    皇后品度他心思,轻声道:“不如臣妾替皇上去看望公主。”

    炎威帝摆手道:“别去。她对你印象总还不错,别去惹她厌烦了。这时候去只会讨她厌烦。‘女’大不中留,由她去吧!过几日她便要启程离京,你多费心些,带的东西、人手,都要仔细打点,不可疏漏!”

    皇后道:“是,臣妾明白。”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回皇上:万寿宫邱公公来问,怎么靖安公主还没进宫,说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等着呢。”

    炎威帝闭了下眼睛,起身道:“走,去万寿宫。”

    万寿宫,太上皇听说杜鹃称病不进宫,气得连连咳嗽,骂炎威帝道:“你……养的好‘女’儿,法天,连孝敬尊长都不会了。”

    太上皇后忙劝,皇后接过宫‘女’手中‘药’汤,伺候他吃‘药’。

    太上皇吃了‘药’,接着发火骂人。

    炎威帝总是听着,总也不出声。

    太上皇看他那样子,意识到自己的话再不管用了。这让掌权惯了、一言九鼎的他怒不可遏,禁不住讽刺儿子道:“你这皇帝当的好,比朕还要心狠手辣!这不像你呀!你不是最重情义的吗?那黄元不过就是个文人,你不放心,派人盯着他就是了。何苦要杀他惹鹃丫头伤心?她是公主,又不是太子,你如此苛责她做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比朕还要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