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三年前发大水之前,跟你一起去参军的照艮回来说你人已经死了两年,我们都不信,你要是死了,怎么还能让人捎军饷回来?可后面三年你就一点音讯都没了!你到底死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一直不归家?呜呜!”
“娘,这是有原因的,您听我慢慢跟您说。”传山站起身,扶着他娘往方桌那儿走。屋里不止他一家人在,有些话不适合现在就说出来。
传山让他娘坐下,又回头来请他奶奶。
罗奶奶拉着大孙子的手,又哭又笑。
传山一边轻声哄着罗奶奶,一边和传海两人一起拥着罗奶奶走向方桌的上首。
庚二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挪步凑到暂时被儿子们遗忘的罗大福身边,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他,顺便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他人的复杂心事。
这个本能确实不好,得想法控制才行。庚二在心中握拳。
罗大福刚才哭狠了,这会儿看着儿子们拥着老娘和妻子,一边抽噎一边笑,两只大手一会儿就在脸上抹一把,但那泪花子怎么都抹不干净。
感觉到有人戳他,罗大福带泪看向身边陌生的小胖墩。
庚二对他讨好地笑了笑,这可是他的岳丈大人!看他脸上泪痕未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奉上。
大概庚二的态度过于谄媚了些,罗大福忍不住咧了咧嘴,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顺手摸了摸小胖墩的脑袋,沙哑地夸奖了声:“好孩子。”
庚二沾沾自喜,自觉岳丈大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很好,下一步就是讨好岳母大人!
“爹。”传山又过来请罗大福。
他爹也老了许多,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额头、眼角都已生出明显的纹路,长日在田里劳作的背脊已有些弯曲,伸出来的一双手仍旧如记忆中那般厚实,却也更见黝黑苍老。
罗大福仰头看着大儿子,声音沙哑:“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传山握住他爹的手掌,扶着他爹,与庚二一起,把他爹送到他娘身边坐下。
传海激动的心情已有所平复,看家里长辈都已坐下,再看看那群跟进来不知道是想看热闹,还是另有其他想法的几人,走到他们面前一拱手。
“诸位乡亲,我大哥多年未归,家里人见面有不少私己话要说,诸位有事不妨等到明天再说如何?”
“呵呵,海娃子,真的是你哥回来了呀,他的变化可真大,我瞅着都不敢认了。他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是就住几天,还是……”一名大约五十多岁的半老男人开口问道。
“万事未定。强叔,更深露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老寒腿发作,到时连路都走不起来。”
“海娃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休息,对了,说到叔的老寒腿,上次你答应给叔弄的黑狗皮褥子可别忘了。”
“不会忘,强叔慢走。”传海亲自把罗家村曾经的里正、按辈分跟他爹同辈的强叔和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人送到门口,推开大门看着他们离开。
那几人拥着那位强叔刚走出大门,就议论开来。
“罗大福家大儿子是不是在外面发迹了?你们看他那身穿着,再看他那个派头,瞅着就像是在外面发了大财。”
“我瞅着也像,你没见他还带着一个小书童,那书童穿的就不差,连个补丁都没有,还养得那么胖。”
“扯谈吧,书童哪会梳马尾头,我看说不定罗大福家大儿子才是人家跟班。”
“你才胡说!如果罗传山真的给人家做事,怎么可能带着主家少爷来找家人?”
“哎呀,你们别瞎猜了,反正不管那倒霉催的在外面有没有发财,他找到这里来就肯定没有好事!”
“就是啊,仔细算算,他还没过二十五的坎吧?”
“我就说前两天我好好的突然腰疼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个霉星回来了。我呸!”
“发财,你小声点,别给海娃子听到。”
传海冷笑,夜里声音传得远,他们又没有压低嗓门的意思,不但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周围巡逻和没睡着的人又有几个听不见?
“听到又怎么了?那是他们罗大福家欠咱们的!如果不是他们家,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背井离乡的地步。”那叫发财的人声音更大,就好像故意在喊给别人听一样。
“话不是那么说,谁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也许只是路过的土匪强盗……”
“哼,那也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家生了个带霉的儿子,人家土匪强盗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杀人抢劫,偏偏杀到我们罗家村头上?而且朝廷都出了海捕公文抓他们一家,谁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好了,都别说了!”强叔发话,“咱们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我相信海娃子作为这么多人的首领也不可能让那个祸害留下。如果那祸害真的赖着不肯走,我再去找海娃子说话!”
守在门口的小武和邵亘尴尬地瞅瞅自家首领。
他们都知道首领烦这些所谓的乡亲和亲戚,他们也烦,更生气他们这些人仗着和首领是同个村庄出来的,对首领都不够尊重,还有几个辈分比首领大的,不但拿架子,还会死命占首领的便宜。
想赶我哥走?传海摸摸下巴,望望漆黑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很诡异的一笑,低头吩咐两人守好门,随即就乐滋滋地关门转身进入了屋内。
小武和邵亘对看一眼,糊涂了。
首领那一笑代表了什么?为什么他听到那些话不怒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