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梁小丑混世记

作者:易人北

    传山给屋里布下简单的结界,拉着庚二就跑了。跑走时,他还好心把在屋外睡着的更夫和巡逻村民送进了屋里。

    县城很好找,只要往附近气息最驳杂的地方去就是,那里一定是人口聚集地。

    在前往县城途中,传山站在飞梭上搂着庚二回忆过往:“我爹曾跟我说,再硬的铁剑泡到水里也会泡烂掉,再有棱角的石头泡到水里也会被磨去棱角,在家里与其做伤人的铁剑和石头,不如做包容的水,而且水并不是没有脾气。”

    “水吗?”庚二回头瞅着这人还真觉得有点像。诡异多变,表面良善,暗里阴险狠毒,身在绝境只要找到一点机会就能透着缝隙找到生机,发火的时候如洪水,发/情的时候没完没了,温柔的时候……粘粘糊糊的,庚二不小心想多了,脸上有点发烧。

    传山不知道庚二在想什么,像聊天一样,在黑夜中和他继续说着从没有告诉过别人的心事。

    “我娘她经常在家里跟家里人说,不要让外面人看了家里的笑话,就算要闹也要关上门闹。所以我们家虽然三代同堂,共同侍奉四位老人,也少有争吵。他们都努力遇事不埋怨我,我也努力不怪他们偏心。”

    庚二回头,踮起脚摸了摸自家嫩草的头,有点心疼他,这死孩子小时候一定经常躲起来偷哭。

    传山低头蹭他的脸蛋,“对内要软,对外要强。这是我从家人身上学到的。因为霉星之名,我小时吃了很多亏,后来就学会了遇事要动脑子,知道不能一味蛮干。”

    庚二抓住传山环在他胸前的大手,靠着他。

    传山蹭着庚二,咕咕哝哝地跟他说着小时候的事。

    说自己怎么被人欺负啦,又是怎么欺负回去的;说家里老人怎么偏心弟妹,却跟他说大的要让小的;说弟妹听信外面的谣言远离他,让他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说弟妹又回头找他,向他赔礼道歉,他又是多么开心。

    说娘亲自责,说老爹到处和稀泥;又说自己遇到了多少冤枉,说他家人替他出头和村里人争吵;最后还说到自己当初有喜欢过村里一个毛丫头,可因为对方骂他扫把星,他把她推了一跤,以后就成了仇人。

    庚二听到这里,炸毛了!

    男人贱笑着挨了好几下锤子,顺便啃了嫩馒头几口。

    不一会儿,两人就赶到了附近最大、人最多的一座县城。

    城墙上刻着“河玉”二字,距离传海的难民屯约有五、六百里路程。

    “你娘不是说你妹妹和你妹夫来这里购粮了吗?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说不定我们能碰上他们。”庚二看到城池的名字想了起来。

    传山也下意识地寻找起妹妹的行踪。

    四更鼓过,五更将至,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有些需要早起做买卖的人家已经点起炉火,开始了一天营生。有些客栈也有客人在整理行装和吃早饭,准备天一亮就上路。

    “找到了,他们在城北。”传山带着庚二直奔城北而去。

    罗传咏,如今的王罗氏正在用大通铺院子里的简易灶台做早饭。

    这家客栈是河玉县最大的骡马客栈,有六个院落,专门给有大量货物的行商们落脚用。客栈十分简陋,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客房,只有大通铺。

    通铺就在骡马歇脚和放货物的院子中,行商们为了货物和骡马安全,并不特别注重自身待遇,如果注重的人也不会住到这里来。

    快过年了,这时节还在外行走的商人并不多,一个大院子只有麻山屯出来的一行人和他们的骡马货物。

    “咏子,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一名看起来十分利落干练的青年走到罗传咏身后,想要接过她手上的活计。

    传咏没让,“你都起来了,我哪还能睡得着。你去把货物清点一下,饭好了我叫你。”

    “夏秋已经去清点了。”青年接过妻子手中的烧火棍,让她去做熬粥的轻巧活。

    传山和庚二赶到,却没有立刻现身。

    庚二奇怪地看了传山一眼。

    传山正在用挑剔的目光看他妹夫。

    他妹从外表上看可不像过得很好的样子,衣裙虽然还算干净,可补丁摞着补丁,反倒是他妹夫王松林身上穿的布袄有个七、八成新。

    有村民抱了一堆柴禾过来,看到王松林夫妇连忙打招呼。

    王松林对他点点头。

    那村民看二把手夫妇都在干活,不好意思闲站着,放下柴禾,又转身跑去给骡马喂草料。

    “陈家三哥就是比其他人勤快。你看其他人还在被窝里偷懒,就他听到我们起了,他也跟着爬了起来。”传咏看着那村民赞了一声。

    “嗯,是个有眼色的。”

    传咏看了看水溜溜的稀粥,想弄点野菜掺进去都找不到哪里有。这地方贫瘠,天又冷,能有的野菜少得很,在城外看到几颗荠菜可也不够一顿吃的。

    “如果我们再不把布卖出去,大家下顿可能就要饿肚子了。”传咏忧心地道。

    “城里的商人把价格都压得太低,如果我们就这么点头卖了,以后就别想卖出价格来。”

    王松林也很无奈,大家都想早点把麻布卖掉好换成粮食和盐回去,可是城里的布匹商人连成一气,不管他们找哪家,价格都是一样。可那样的价格,他们还不如留着自己做衣穿呢。

    “可我们也没有能力再跑远了。你说我们要是给那些商人塞点钱……”

    “没用。”王松林摇头,“我们那些布匹本来就卖不出多少钱,又能拿出多少贿赂那些商人?那些布匹商也不在乎我们这点零头,我们的布匹又不是多好。”

    “虽然不好,可那也是大家忍饥挨饿,拼着老命赶织出来的,大家都指望着这些布能换到粮食和种子,过个好年。那些商人怎么就不能……”

    “那些商人和我们一样,谁都想多赚点。”王松林看灶里的火烧得稳当,抽出两根柴禾用小火慢慢熬灶上的粥,起身走过去安慰妻子。

    “你别担心,咱们的布不是真卖不出去,只是我想把价格再往上提一些。今天我等会儿就去找老赵,他大概是那些布匹商中最好说话的,我多求求他,如果他能稍微再加一点,我就把布匹卖给他。咱们换了粮食和盐,也好早点回去。”

    “松林,让你难为了。”传咏抚了抚丈夫的衣襟。可怜他们已经拿不出更好的衣服,也没有多余的银钱置办衣裳,丈夫只能穿得这么寒酸去跟人谈生意。说起来是谈生意,其实还不是弯腰求人?那些商人只看衣衫,不知道给了丈夫多少难堪,也亏得他丈夫能一一忍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