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梨花 第四章(11)
她正站在天井里发愣,帖一个声音叫她:“大姐!”
声音是从树上来的。那棵老槐树一个人抱不过来,也不知彭三儿怎么爬上去的。再一看,树对面有一挂秋千。这个人实在天分太高了,从谁手里都逃得脱。
彭三儿从树上蹦下来,说:“您看,我这人就是守信用,……”
铁梨花不跟他废话,扯着他就往外走。
“大姐还没给钱呢!”他甩开她。
“我能不给你吗?”她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银票,递给他。
彭三儿拿着银票左看右看:“我不要银票。我要听响的大洋。这银票要是假的,我不是白白送死?”
“这儿不是钱庄的印吗?”
“您知道咱这儿巧手有多少。假古董做得比真古董还真,刻一个银庄的印费啥事?”
“那你想咋着?”
“把钱庄的门敲开,兑现。”
铁梨花手里这时要有刀,一刀就上去了。
他们到了镇上唯一一家钱庄,敲开门,一个伙计说,钱庄哪里会有这么些现大洋过夜?他看看那张银票,担保彭三儿,下午一定给他兑现。彭三儿非要叫醒钱庄老板。老板也担保他,过了晌午就有现钱。铁梨花紧紧咬住牙关,生怕自己冒出什么话激怒彭三儿。这类混子就是挣你着急、绝望的钱。
终于,钱庄老板给彭三儿兑出五十块现洋,又把剩的三百五换了他的银票给了彭三儿。
铁梨花拽住一个赶早的骡车,塞给车主一块银洋。她把自己的骡子系在车旁边,叫它跟着跑,她得押着彭三儿坐在车上。
太陽露出个头顶时,骡车在董家镇通往董村的土路上驶得飞起来。彭三儿想起刚才他没仔细点查那五十块钱,这时解开用他衫子打的包皮袱,一块块地查点大洋。骡子给鞭子抽急了,从一条沟上硬跳,把彭三儿膝上的钱颠到了车下。彭三儿直叫唤停车,铁梨花不准车把式停,一面对彭三儿说:“回头我赔你!”
彭三儿不肯相信,也不顾车七歪八倒地飞跑,就要往下跳。铁梨花手快,抓了车上一根麻绳,打个活套。彭三儿正把一条腿往车下出溜,铁梨花在他后面把绳套套在他脖子上,说:“跳我就敢让骡子拖死你!”
彭三儿回过头。他跟多少人耍过赖,从来没人赢过他,这回却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女人在早上光线里脸色银白,头发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湿湿的几缕垂搭在额头上和眼皮上,美得有几分陰森。不知为何,彭三儿乖乖地坐回到她旁边。
还没进家门就帖他们刚来的那条路上有了动静。几十条狗高高低低地咬起来。狗听得出村里人还是外人。是保长带了征兵的伪军部队的老总军人们从镇里进村了。
她交代了栓子和牛旦绝不要露头,然后定了定神,给牢騷满腹的彭三儿装了一锅好烟。还来得及给他打几个冰糖荷包皮蛋。等她把一大碗鸡蛋送到彭三儿手里,保长就在前门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