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梨花 第五章(3)
栓儿又给他一巴掌:“你藏个祖母绿在里头我也不在乎,行了吧?”
牛旦说:“你还是看看。做啥事都得讲规矩,盗亦有道,这是我妈说的。”
“那就是说,我下去你也疑惑我往**里藏宝贝?”
“我不疑惑。不过我得看。”
“行行行!”栓儿在牛旦**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然后就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腰上。
栓儿下去不多久,雨下起来。牛旦的头和脸让巨大的雨点砸得生疼。
“栓儿哥,”他对洞下叫道,“不行咱明天再挖吧?”
坑下传来栓儿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马上墓门就要启开了!……奶奶的,蜡烛灭了!……”
牛旦把包皮在油纸里的火柴搁进筐里,系到坑底。
黑子被雨淋得东跑西窜,不断抖着身上的毛,响响地打喷嚏。
雨下成一根根粗大的水线。跟前几天的雨相比,这是正戏开场,前几天只能算过门。雨水从坑沿往坑里灌,用不了多久,墓道就得淹了。但现在收手,还得把挖出的土填回去,不然就成给别人挖的了。
“牛旦儿!开了!……”栓儿在地底下说。
当然是棺材开了。从坑里提上来的土和碎墓砖给雨水冲刷,泥水直往坑里灌,似乎要把坑里的栓儿就此埋在里面。
“接好喽!”地底下的栓儿说。
牛旦赶紧拉扯绳子。筐被提出坑沿。他伸手一摸,摸到的是冰冷扎骨的玉器、珠宝。可他没有摸到那个瓷枕。
“就这些?”他对着坑下叫道。
“还有呢……找着了……这他奶奶的瓷枕头有啥好啊?”
“你快点!”
村里的狗这回叫得把附近几个村子的狗都闹醒了,也跟着叫起来。董村离双井村虽然有五六里路,但一路过去所有村子的狗都跟着双井村的狗瞎咬,终于把董村的狗咬醒了,跟上来。人们以为鬼子来了,准备跑反,可又没帖响槍。一转念,人们想,鬼子来了狗也没闹成这样啊。
梨花帖狗叫得邪乎,赶紧吹了桌上的油灯。她帖天赐的门开了,天赐的嗓门在叫“凤儿”。
“凤儿!……栓儿回来没有?”
梨花见凤儿从床 上起来,马上捺住她。她把门拉开一条缝,对天赐说:“没事,睡你的去吧。”
天赐对梨花的出现有些惊异,愣了一刻,说:“你啥时来的?”
“早就来了。”她知道他还在惊异,又说:“怕凤儿孤单,来陪她说说话。”
“……我以为栓儿回来了。”他说着进了屋。
梨花听着狗们慢慢息了声,又回到桌子边上坐下。见凤儿还站在那儿,她说:“不会有啥事的,今儿我还给盗圣爷上了供,敬了香……”
她自己也安慰不了自己。她知道凤儿心里对她有怨,对栓儿也有怨。窗子一阵白亮,天上打的闪把三丈深的窑屋都照亮了。铁梨花心里更是一团 乱。她从赵家跑出来,也盗了十来年的墓,从来没遇上这么可怕的天,不由嘶想到“报应”两个字。她后悔起来:卖了地还债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地卖了可以再买回来,人要出个好歹呢?!
“梨花婶子,您不该答应他俩……”
“出不了事的。”她淡淡地说。她心里再后悔,再对凤儿抱歉,嘴上都不会认账。
第一声鸡叫时雨势小了。梨花从桌子边上站起,发现自己的腿肚子酸痛。她这一夜 都是紧绷着两腿坐在那儿的,自己害怕的程度她都没有料到。凤儿毕竟是孩子,愁是愁,熬不过瞌睡,已靠在墙上睡着了。
大门一响,梨花赶紧跑到窗根。
外面响起牛旦的嗓音:“嫂子!嫂子!……”
凤儿“噌”的一下从床 上跳下来。梨花赶紧跑到门口,手抖抖地拔开门栓。
“嫂子,我栓儿哥回来没?”牛旦在外面问道。
“栓儿回来了?”她也不知问的是谁。
这时牛旦的声音已在院子里:“嫂子!我栓儿哥回来了吧?”
梨花拉开门,院子里站着的男子身影烁乎认不出来:赤膊的上半身糊满泥浆,短裤上也全是泥。凤儿这时一只脚蹦着提鞋,蹦到了梨花身后。
“牛旦儿,栓儿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凤儿问道。
昏暗里,牛旦似乎刚刚认出站在门口的女子身影不是凤儿,而是自己母亲。他惊得往后退一步,说:“妈,你咋在这儿?”
梨花顾不上回答他,问道:“栓儿呢?”
牛旦愣在那里。三丈深的窑院中央,他站得孤零零的,魂魄失散得只剩了个空空的人壳似的。
“我……我栓儿哥没回来?”
凤儿已经从铁梨花身边走到门外。柳天赐也摸索着从自己屋出来了。
“你咋一个人?栓儿呢?”他忙乱中手中的拐杖也落在地上。
“我……我还先去了一趟你家,……”牛旦说。
“你俩不是一块儿去的吗?”天赐说。“看你湿的!进屋吧!”
牛旦进了堂屋,铁梨花已经把油灯点燃了。凤儿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看牛旦,又看看梨花。
“嫂子,我栓儿哥真没回来?”牛旦问道,眼睛却不往凤儿那边看。
“你俩咋走散了?”柳天赐问道,“不是说,一块儿去盘弄烟叶吗?”
牛旦突然“哇”的一声哭了。他完全像个憨大憨粗的奶娃,张着嘴,闭着眼,哭得哇哇的。父女俩都不知怎么了,只是一个劲拖他到椅子上去坐,一个劲问他怎么了。只有铁梨花支撑不住了似的,往墙上一靠,一只手盖在眼睛上。
“那我栓儿哥……一定是让山洪冲跑了!……”牛旦说了一阵,终于说道。说完便蹲在地上,哭得窑屋直起回音。
凤儿顶不住了,也大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