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

作者:梁仝

7)

骗婚求婚分分钟的事,但付诸实践总没那么容易。

且不说该如何向戚友们解释,对没错,我又要结了,新郎/新娘还是他/她,光是搞定两边不对盘的父母,就费下好大周章。

梁女士还好些,不仅主动邀顾家人见面,还早早就开始给姑娘置办嫁妆。梁昭都觉得没必要,都第三遭了,这些?虚头巴脑的就免了罢,它要真有作?用,我也不至于离两回。

说到底,事在人为嘛。

母女俩坐在屋里清点三金三银。梁瑛闻言叹气,唉,人的棱角都是被打磨掉的,姑娘从前才不会说这种话,“不过也是,路靠你?自己走,我们说再多也是虚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梁女士说,人生就是不断妥协的路,把傲骨一点点归还给岁月。

可不是,这道理在顾岐安身上最?最?一语中的。他为了摆平两家人,让两厢高堂都首肯,这阵子没少忙活,不仅主动提出要帮梁女士和老太太换套伸得开脚的房子,连父亲那头,他都少有地服软了。

横竖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你?做什么我也不待见,不如各顾各,两相安好,岂不甚好?

连日的口水官司直到顾岐安终于评上正高才消停了些?。

许是老头也看他执意,觉得劝不动,索性罢了。丁教授给昭昭塞礼金和新车钥匙的时候还说,别管他的,你?们随自己适意,从现在起,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就只是你挂名的公婆,活到哪天,两腿一蹬,也就轻巧了。

梁昭最最?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听得这种话啊?领证那天赶上顾岐安正式获评,他从医院里出来,就联系不到昭昭了。

骇得他到处找人,幸好,虚惊一场。她跑去公园里跑步了。

寻到的时候,顾岐安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不起。我没有想悔婚,就想一个人先静静,也好久没慢跑出汗了。”越解释越嘴软,终究梁昭还是认栽,好吧,我承认我有点临阵脱逃的意思。

“三遍婚姻枷锁不是那么好扛的,需要天大的勇气。当然,我会一遍遍说服自己,梁昭,请你别管外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你?选的这个人足够托付,只要他是你想要的,就够了。”

时下已是五月,春日的尾巴,公园里开着一簇簇榴花。

梁昭主动去抱来人,顾岐安帮她揩掉脸上细细的汗,“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

不怕就去扯证。有人嘴上不说,这最?后一道保险杠不上他总是夜长梦多呢!

复婚登记完,人手一本证地坐到车里。梁昭还没坐稳,就看见某人从后座拎出个喜箱,拆开来是新崭崭的一套麻将,正中央两个六饼,故意漆成了红色。

救命呀,这个人!梁昭抱着箱子笑得咯咯地,抬手抱他低头,主动去索吻,“顾岐安,你?好乖呀。”

“嗯,所以你有什么要还给我吗?”

她抹抹他脸上醒目的唇印,“还你?一声,老公!”

二十四孝好老公。

有人也因她这声铁树开花般的撒娇笑没了形,才系上的安全带又卸开,半圈着她还吻上来,“毛毛,谢谢你?。”

谢什么?

谢这一生跨过漫长等待,千帆过尽,山重水复,兜兜圈圈还是你。

8)

梁昭和濮素有两个约定,一是互当傧相,无论已婚与否;

二是婚礼当天必须用杨千嬅的《勇》。

结果这眼瞧着昭昭都新娘三回了,濮素也傧相三回了,可还是没着落。

濮小姐说算了,没准她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只要你?别让我来第四回,我做姐妹的也心安了。

呸!梁昭穿着婚纱坐在红绿被捎上,怪她狗嘴倒不出象牙。

门窗上处处贴着囍字。老上海这里接亲的作?兴,要哭嫁,可昭昭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她就是好开心,开心到偷偷瞒着梁女士吃了两个待客的喜糖。

等到婆家派车队来接,姊妹团得在门口拦着新郎不给进,要百般刁难。

拦门问题都是濮素出的,其中一条,让某人说说从何时认定非昭昭不可。

会还是她会,天底下没有谁比死党更懂你?心。梁昭原还在床上坐着呢,闻言就跃跃起身,贴到门板上偷听。而新郎官一袭楚楚衣冠,在沸反盈天的起哄里,单手?背后,清清嗓子说,

追根溯源大约是从国外回来之后,她不理我,我会本能落寞;

眼瞧着婚姻往破败的方向去,我会下意识紧张;

知道顾铮要来和她共事,我会尤为生气……

其实没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大道理,感情说来是很玄学的事,硬给它拼凑个理由倒不那么纯粹了。

满打满算,我认识梁昭小姐三十多年,她多少岁,我就认识她多少年,但从前从没想过会和她有什么渊源,可是老天就这么惯会安排。

它大抵也老早想到了,三十岁之?前的顾岐安不值当让梁昭遇见,故而才等他变得更好,沉淀更多,才巧手一牵,将我的命运轨迹指向她,那之后,我才配与她相知相许……

因为她从来是个好女人,像歌词里写的那样,不是大无畏或者不怕死,

就是足够英勇,为你而千千万万遍。

……

新郎原本是交差心理结果越说越上头,而前脚还死活挤不出眼泪的新娘,后脚就哭成个泪人。哭到妆全花了,最?后不得不重化。

新婚夜当晚依照顾岐安的安排,婚房安置在老公房那里。

先前两家人都不甚同意,这不合规矩,然而他说,“第一回结婚规矩都给守完了,第二回怎么着也该‘反骨’一次。何况昭昭在娘家这边更自在些,那就迁就她,新时代的婚配,就新时代的办法?。

我们也带头做给小辈人看看。”

梁昭全由着他主张,她反正负责当个绣花枕头就够了。

散席回来后,她也累惨了,唯一的劲头就是财迷般跟顾岐安说,这结三次婚也有三次的好,能收三回份子钱。

这叫什么话?有人不爱听,沉着脸弹她脑瓜崩,“到此为止下不为例,想都不要想!”

嘿嘿,新娘子傻笑得犹如返老还童,坐在从小睡到大的闺床上。席梦思上铺着有表有里的鸳鸯戏水被,还是外婆亲手缝制的,且老太太体恤昭昭特殊情况,没缝什么求子求孙的图案,只要寓意小两口和和美美就好。

喝多的人先去洗澡并醒酒,梁昭就大喇喇躺在床上,把厚重的敬酒服层层褪下来,剥到里衬那件打底,扣子如何也解不开。

恰巧某人回来了,就看见她陷在满床香艳的红里,急得像热锅蚂蚁,“这怎么脱不掉呀……”

顾岐安挟着绵绵酒气挨附上去,“因为它在等我脱。”

“讨厌,就知道你?肚子里没憋好屁。”

他才不管她声声抗议,抱起人就丢到床中央,“熬了一晚上,轮到我拆‘份子’了……”

那件鬼见愁的里衬打底就被人用蛮撕的办法?大卸八块了。而这张承载梁毛毛十几年成长痕迹的床,颤巍巍的四条腿,在这晚吱吱呀呀就没消停过……

且正是这特殊纪念意义的环境,让顾岐安更加兴奋。

期间梁昭数度提醒兴头上的人,轻点呀,老太太都不打呼噜了,肯定把她吵醒了!

“吵醒她也听不清的,听清也不打紧,不然还缝这床被子做什么?”

结果是次日晨间敬茶用早饭,三位长辈都不无尴尬的嘴脸,尤其梁女士,还偷偷扽姑娘到边上问,要命来,怎么要奔四的人身体这样好?

梁昭红着脸打哈哈,什么嘛,我就说让他轻点声,轻点声!

梁瑛说,大概私盐越禁越好卖,你?从前把他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