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在梦里低低呜咽了一声,萧澜的心也不轻不重疼了一下,像是有猫在挠,尖锐细碎,带着淋淋的血痕。他抱紧怀里瘦弱的身体,多想像先前说的那样,两人一起回江南飞柳城,种花养草,喝茶弹琴,将所有忧心事都抛在脑后——他甚至觉得哪怕陆追以后当真看不见了,只要人能健健康康的,那也一样算是很好很好的结果。
细碎的吻不断落在那泛着药香的发间,萧澜闭上眼睛,听耳边熟悉的呼吸声,心里兀然泛上一阵酸楚。九死一生的卦象既是应验了,那往后他的小明玉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如同这世间许多人一样,逍遥自在,快活无忧。
冥月墓中的墓葬被分批运了出来,重兵押运送至王城国库。光是这些年鬼姑姑与药师积累搜刮的财富,就装了整整一个车队。主墓大殿内的金山也被运出,至于墓穴更深处,陆无名却一直未用红莲盏将其打开——或许是存了几分私心,他总觉得,该让陆追亲手去做这件事。
朝廷对此倒也没有异议,毕竟陆家能将金山交出来,已是值得大肆嘉奖之事,总不能勒令别人将祖坟也刨个底朝天。奴月国的人虽说暂时没有寻到白玉夫人的雕像,却意外得到了楚渊一封诏书,说要宣召进宫商议两国通商之事,也算颇有收获。
一切事情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陆追的身体。短短月余,他已经从刚开始的精神尚可,变得连床也下不来,只裹在被子里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手指虚弱无力,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叶瑾在药庐里背着手来回转圈,而后一咬牙,“哗啦”一把扯开门。
院里头站满了人,萧澜,陆无名,陶玉儿,阿六,岳大刀,都在看着他,却又无一人说话。
“我能治好二当家。”叶瑾握了握拳头。
空气依旧是寂静的,所有人都在等下一句话。
“合欢蛊解不了,”叶瑾看着萧澜,心一横道,“只有让他忘了你。”
陶玉儿大惊失色:“这……”
“忘了心中所爱,那即便有黑蚁后,二当家身体里的蛊虫也活不了多久,顶多一年就能死个干净。”叶瑾道,“到那时,我还能将你体内的蛊虫也取出来。”
“取出来之后呢?”萧澜问,“明玉的记忆还能回来吗?”
“说不好。”叶瑾道,“或许同你先前一样能想起来,又或者会像邱子辰一样,彻底忘个干净。”
“没有别的办法吗?”陶玉儿急问。
叶瑾摇头。
“……我答应。”片刻后,萧澜道,“只要谷主能治好明玉,怎么样都行。”
陆无名想要说话,却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这像是眼前唯一的办法,他别无选择。
岳大刀转身抹了把眼泪,阿六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也默不作声。
“事不宜迟,三日后吧。”叶瑾看着萧澜,“还有,在蛊虫死绝之前,最好……别见面。”情之一字谁能说得准,万一忘不干净,又要多吃一番苦。
萧澜点头:“好。”
“那我去准备了。”叶瑾心里叹气,转身回了房中。
陆无名单手搭上萧澜的肩膀,手指用力攥了攥。
“没事的。”萧澜低哑道,“我去看看明玉醒了没。”
……
陆追靠在床头,正在打盹晒太阳,今日天气很好,想来天空又是一片湛蓝,还有白丝丝的云,被风吹出各种形状。
萧澜将他的手攥住:“怎么睡醒也不叫我?”
“没睡醒。”陆追靠在他肩头,懒懒道,“想出去晒会儿太阳。”
萧澜扯过大氅将他裹严实,抱出卧房放在了院中软榻上。
“真好啊。”陆追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与他扣住十指,发了一阵呆,又凑过去环住他的腰。
“怎么了?”萧澜挠挠他的耳后,小声笑问。
“等将来你去了西北,替我多看两眼长河落日。”陆追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又道,“还有,欠王阿毛的酒,也要代我去还。”
萧澜猛然收紧双臂:“不许你乱想!”
陆追把脸埋在他胸口,没再说话。
“你不会有事的。”萧澜将人抱紧,想再多哄两句,心却像是被利刃从中间鲜血淋漓破开,他不知道要如何掩饰去声音里的干涸嘶哑,最后只能低下头,在那微凉的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