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道:“打开看看。”
萧澜解开铜扣:“砚台?”
“喜不喜欢?”陆追心里有些期待,“我看兄台书房中的布设,平日里应当极喜欢舞文弄墨,这砚台出自大师刘庆年之手,配书房中那青木小案,正好。”
萧澜点头:“你喜欢就成。”
陆追一呆,我喜欢就成?
“该如何称呼你?”萧澜又问。
陆追道:“我姓陆,单名一个追字。”
萧澜继续看着他。
陆追:“……”
陆追道:“字,明玉。”
“明玉。”萧澜倒了一盏茶给他,嘴角一扬,“我姓萧,萧澜。”
“我知道,李老伯先前同我说过。”陆追道,“他还说萧兄是江湖客,此行是去了西北。”
“我是去打仗的。”萧澜道。
陆追想了想:“打仗,是打夕兰国吗?”
“是,夕兰国。”萧澜道,“在西北大漠,已经打了整整一年,现在双方还在耗着,天天猫捉耗子一般。”
“那可真是辛苦。”陆追道,“我还只在书中看过西北大漠,据说那里终年黄沙弥漫,眯得人睁不开眼。”
“也不单单是黄沙,大漠里还有许多好玩的事。”萧澜盛了一勺咸菜,放在他面前小碟里,“有连绵壮阔的星河,夜空不是黑的,而是墨蓝加上几丝深红,晚上躺在沙丘上,伸手就能触摸到穹顶。还有大漠里的绿洲,有草有湖生机勃勃,草穗抽出一人高,里头躲着许多动物,到了夜晚眼睛一个一个亮起来,兴致好了能当萤火虫看,若遇到胆子小的,就会觉得八成是遇见了鬼,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追听得挺入迷。
“吃饭。”萧澜道,“面要凉了。”
陆追答应一声,低头吃了没两口,又道:“那还要回去吗?”
“要。”萧澜点头,“过上个把月,我会再回西北,仗还没打完呢。”
“那萧兄此番回来,是要做什么?”陆追又问,“西北距离江南,不近呢。”这般千里迢迢,应该是有挺重要的事。
萧澜道:“找人。”
找人啊……陆追点点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吃完面后,萧澜道:“你住在哪里?”
“听雨楼,是一座客栈,不过后天就要开始翻修,住不了了。”陆追颇为遗憾。
萧澜干脆道:“那搬过来吧。”
陆追吃惊:“啊?”
“你不是喜欢这处宅子吗?”萧澜看着他笑。
“可我原本是来辞行的,”陆追道,“我已经出门数月,得回家了。”
“家?那是哪里?”萧澜又问。
陆追答曰:“阳枝城。”
萧澜道:“这么巧,十日之后,我也要去阳枝城。”
陆追:“……”
是吗。
“在这里多住十天,然后正好一道出发,如何?”萧澜提议。
陆追心思活络,那似乎也还不错,毕竟路上有人结伴,总好过独自孤零零赶路——说不定还能蹭那亮闪闪的飞沙红蛟骑一骑。
“李伯!”萧澜冲屋外叫。
“少爷。”李老瘸进门,“有事?”
“去听雨楼,将陆公子的行李都拿过来,帐也一并结了。”萧澜道,“现在就去。”
李老瘸答应一声,还不等陆追拒绝,便转身出了小院,两腿虽一高一低,走路速度还挺快,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追:“……”
陆追道:“帐我还是自己结吧。”否则即便脸皮再厚,那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好说。”萧澜笑笑,又往他碗里挑了一勺鱼。
李老瘸从听雨楼中拿来行李后,问也不问一句,便径直放到了主卧房里头。
陆追再度受宠若惊:“我住这?”
“这里原本就是客房。”萧澜指指对面,“我更喜欢那边,背风,安静,风水好。”
陆追:“……”
萧澜嘴角一弯:“还是说,陆公子也想住那间?”
陆追道:“没有!”
“那便不准再客气了。”萧澜往外看了一眼,又道,“我找李老瘸还有些事,你好好休息吧,只管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只管当成自己家?陆追稀里糊涂答应一声,直到目送他一路离开,心中依旧充满疑惑,这人未免也太……好客了些。
另一头,李老瘸正道:“陆公子极喜欢这里,一草一木都喜欢,还说将来若翻新陆宅,也要请一样的工匠。”
萧澜笑笑,直到听他将这些日子以来陆追的事情都讲完,方才起身回了后院。
陆追正拎着包袱站在门前:“萧兄。”
萧澜意外:“你要走?”
“我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了。”陆追抱拳往外溜,“告辞啊,告辞!”
萧澜从身后一把拎住他。
“喂!”陆追怒曰:“放手!”
“你若走了,谁帮我来写字?”萧澜表情愁苦。
“嗯?”陆追没听懂:“什么写字?”
“是这样的。”萧澜清清嗓子,“在夕兰国的军队里,其实有不少都是汉人,他们有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耶律星的花言巧语,有的是被贪官污吏迫害,无家可归,不得不投靠敌军。”
“所以?”陆追问。
“所以这些人,其实都是可以劝降的。”萧澜道,“我此番回大楚,贺将军再三叮嘱,一定要找人写一篇劝降书,最好能言辞恳切催人泪下,助让我们不战而胜。”
陆追:“……”
“我这般好吃好住供着,就是想让公子松口,答应帮我这个忙。”萧澜态度良好,“如何?”
“当真要写得不战而胜?”陆追犹豫,难度有些大啊。
萧澜立刻改口:“看出眼泪也行。”
陆追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