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目光也看向殿外,那一株紫竹俏然而立。容景的声音虽轻,但却如一方重石投放在她心湖中心,“砰”的一声,砸起一大片水花。她微湿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但却将那一株紫竹看得极为清晰。荣华宫殿外各种奇花异草,但却独独没有那一株紫竹的傲骨丰姿。
她想着,从现在开始,紫竹林真正住进她的心里了!
和她所有的姑姑太姑姑们一样,不爱荣华宫金砖碧瓦雕廊画栋,独独爱荣王府的紫竹林。
容景收回视线,重新低头看向云浅月,如玉的手指轻轻抬起,在她眼眶处轻轻擦拭了一下,看着她眼眶微红,他忽然揶揄一笑,“若是早知道挑鱼刺这般有用,我早便做了!”
云浅月闻言所有感动刹那烟消云散,收回视线看着容景。
容景又低低笑了一声,“今日这些鱼刺我都要将它们保留起来,它们可是大功臣,若没有它们,我哪里知道你的心意,你原来已经爱上了我。”
云浅月瞥了一眼桌子上被挑出的鱼刺,最后一丝情绪也被打飞得干干净净。
容景看着她,又笑道:“保留起来还不够,就将它们都供奉在荣王府的祠堂吧!”
云浅月想着这些鱼刺和荣王府的祖宗牌位摆在一起那是什么情况?她无语地看着容景,见他笑意中多了几分认真,她脸一黑,忽然一把推开他,坐直身子,哼道:“谁说我爱上你了?没有!”
“没有?”容景挑眉,笑看着她。
“没有!”云浅月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鱼。
“那就是这些鱼刺还不够,以后我多给你挑些,将鱼刺摆满荣王府的整个祠堂。”容景笑道,“今日没有,还有明日,明日没有,还有后日,总有一日没有会变成有的!”
云浅月嘴角抽了抽,拿起桌子上的一双新筷子扔给他,“吃你的饭吧!”
容景接过筷子,眉眼俱是浓浓的笑意。
云浅月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吃鱼,低着的头眉眼也是盈满笑意,心里想着容景的话,好好爱就是让紫竹林永远住在她的心里,无论是桃花,还是杏花,还是海棠花,或者是梅花,兰花,桂花……所有花,都永远不及紫竹林!她扯开嘴角,似乎很简单。
皇后一直看着二人,神色怔怔。
云浅月吃了两口鱼忽然想起对面的皇后,抬起头,脸不由得红了。她刚才一时感动忘了姑姑还在对面坐着,她红着脸喊了一声,“姑姑!”
皇后眸中的飘忽退去,定了定神,看着云浅月,又看了一眼容景,忽然笑道:“月儿好福气!姑姑们从来没有这等福气!比起荣王府历代荣王,景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的不是一点儿半点。”
云浅月见皇后看向容景的目光比早先暖了几分,她红着脸愤了一句,“他是脸红厚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天圣的护城墙都没他脸皮厚!”
容景轻笑,“有朝一日你的脸皮也会比护城墙厚的!”
云浅月脸皮一抽,夹了碟子里的一块鱼肉塞进容景嘴里,“少没羞!”
容景无法开口,就着云浅月的筷子将鱼肉吞下,看向她的目光笑意深深。
云浅月不再看她,见皇后笑看着他们,她轻咳了一声,当着长辈这样似乎太没礼貌了。她脸红地转移话题,“姑姑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吗?我现在就和姑姑说说吧!”
“嗯,说说吧!”皇后从二人身上收回视线,笑着点头。
她没有想到云浅月和容景私下里是这般相处的,一双小女儿坐在她面前,就这样平常的一顿饭,让整个沉寂了数年的荣华宫似乎都增添了灵动,让她的心不在孤寂如死,似乎也看到了希望。从他们背后,她看到了和她一样的姑姑太姑姑们每一日夜观看的那一株紫竹,以往是泪痕斑斑,伤痕累累,被岁月侵蚀似乎都磨没了生机,可是今日她似乎看到了所有阳光都略过宫殿外的花草景物,独独照耀在那一株紫竹上。阳光点点,风姿卓绝。
她想着对面的一对人儿若能两全,也算全了百年来荣华宫和紫竹林的心愿。
可是谈何容易?
她轻轻一叹,将叹息压在心底。
容景似乎了然皇后心中所想,他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并未说话。
云浅月看了容景一眼,一边吃着一边缓缓开口。从她失忆那日在皇宫御花园被夜天倾要押入刑部大牢说起,简单的概述她失忆后的主要事情。当然该略的地方都被她略去了!比如南凌睿的扇子,比如她身体里装着的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思想,比如她娘留给她的红阁。当然侧重说的是夜天逸回京后这两日的事情。尤其是今日早上太医院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和容景在老皇帝御书房听到的事情。
她声音极低,仅够在座的三个人听到。皇后一直未曾打断她,静静听着,容景也始终未曾开口。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三人一顿饭也吃罢。
云浅月放下筷子,看着皇后,最后道:“姑姑,就是这样!明日夜天逸会教导我。”
皇后点点头,面容凝重,半响不语。
云浅月看向容景,容景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温声道:“润润嗓子!”
云浅月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只听皇后终于开口,“我就说有你娘亲那般的女子,你怎么可能真正大字不识的废物?我虽然也料到了这些年你伪装一些东西,但也不曾料到你竟然私下里做了这许多大事儿。开山饮水解除北疆干旱,用计破解了五年前的北疆祸乱,梯田、灌溉、开拓了北疆数万顷贫瘠之地变成富裕土壤。别说还帮七皇子化解了太子殿下派去的杀手,只前面那两样,皇上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放过你!”
“他如今虽然不知道,但也不会放过我!”云浅月不屑地撇撇嘴。
“那不一样!”皇后摇摇头,声音极低,“若你是小打小闹的一个小有才华的女子,皇上会当你是跳梁小丑,逗弄逗弄而已,也许让你飞出牢笼,也许会留在皇宫。但若是你大才已经盖过了天下男儿,一举一动可以影响天圣风云变化。那么你若是不留在荣华宫为夜氏皇后,那么只有一条路,就是死。这一点皇上对七皇子没说错。”
云浅月眼睛眨了眨,“姑姑是不是严重了?皇上已经年迈!更何况他真奈何得了我?”
“你还是不了解夜氏王朝,不了解皇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圣泱泱大国,屹立百年。南梁、西延等诸国岁岁纳贡,朝中四大王府盘根错节,百年来,多少人想颠覆夜氏江山,但最后还不是无疾而终?”皇后看着云浅月,语气微沉,“夜氏隐卫遍布天下的势力和皇上的心狠手辣,谁若是小视,谁就会死。月儿,姑姑不是危言耸听。他年迈,才更心狠。就像是秋后的蚊子,将死之时,才是最毒之际。”